有驚叫聲,好像來自天外,也好像是來自街對面的一個陌生的行人。
膝蓋、後背傳來劇烈疼痛,鍾弦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靜止了,有嗡嗡作響的聲音從頭骨後面傳來。
鄧警察出現在他眼前。然後又離開了。
那台奔馳e200的車窗降了下來。
“你撞了人!……”鍾弦聽到了鄧警官的聲音和他耳中的嗡嗡聲混和在一起。
“忽然……沖出來……”有人聲音帶着惱怒,奔馳e200的司機下了車,是個氣度不凡的中年人。鄧警官和他說着什麽,那人忽然就換了一副笑臉,遞了張名片給鄧警官。
鍾弦發現自己重新站了起來。
奔馳司機和鄧警官一起來到他面前,說了什麽,鍾弦完全沒聽進去。司機遞過來一張名片,鍾弦朝那名片瞥了一眼,名片上寫着——udi總經理王朝。原來這奔馳e200的司機是附近地王大廈一間公司的老闆。奔馳司機很積極地尋找解決問題的途徑,對他們說:“……去醫院吧,檢查一下!坐我的車去。”
鍾弦的腦子好像停止了運轉,被動地接受着安排,他被拉到車上。車内非常寬敞。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和他商量去哪家醫院,最後他們沿着深南大道一路駛去了華僑城醫院。雖然距離更近的是sz第一人民醫院,但司機說那裏病人太多,華僑城醫院則即高大上,又不需要排隊。
奔馳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熱情地聊天,大多數時間都隻是一個人在講話,他大概是怕惹上麻煩,怕鍾弦會像碰瓷的那樣訛上他。鍾弦透過後視鏡能看到司機的臉。忽然就想起了他的夢,而現在自己正坐在夢中被忘記的人的位置上。
奔馳e200的後座似乎比别的車要寬闊些,鍾弦向旁邊看了一眼,看到鄧警官坐在自己旁邊,他吃了一驚,發現自己的手機在鄧警察手裏。他想起這手機是一個女人送的。忽然又發現自己錯了。這是他去年在香港買的,花了7200港币。
過去的記憶和現在似乎纏到了一起,在他腦中變得清晰又混亂。鍾弦摸了摸後腦,覺得自己可能撞到了頭。
車子很快就到了華僑城醫院,醫院在一片茂密的熱帶植被之中,被高大樹木包圍。醫院的大廳與走廊裏幾乎沒什麽人,果然如那個司機所說,不論他們到哪個科室做檢查,都不需要排隊。鍾弦跟在鄧警官和司機身後,被他們帶去一間又一間的病室。後來他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鍾弦覺得時間過的很快,似乎隻坐了幾分鍾,但醫院牆上的挂表卻顯示過了半個小時,他又被帶到醫生的辦公室中,一個穿白大卦的三十多歲的男醫生,給他們看一張胸部ct片。
“都沒什麽事嗎?”奔馳司機反複和醫生确認,“真的沒事嗎?骨頭都沒事?還是開點什麽藥吧。對,傷科靈噴霧來兩瓶。”
“他頭上有傷。”最後那個科室是一位年青的女醫生,黑色長發束成馬尾,帶着一副眼鏡,她面無表情地對鄧警官和司機說。“不是今天的傷。”
“能看出多久了嗎?”鄧警察問。鍾弦忽然有種錯覺。鄧警官就像是在跟驗屍官講話。
“頭皮外傷,至少兩個月以上。”那個女醫生輕率地說。
鍾弦很想回家去睡覺。“我沒事。”他發現自己的右手腕下面還有一塊擦傷,此時痛的厲害,他小心翼翼地用襯衫袖口隐藏着,不想再繼續折騰下去。
“最好住院觀察有沒有腦振*****醫生說。
“沒這個必要!”鍾弦站起來。
19
台風就要來了。他們離開醫院的時候,整個世界被狂風吹的一片淩亂。風夾着雨點四處橫飛。
鄧警官手裏拎着一個大塑料袋子,裏面裝的是從醫院藥房領的藥,當然全是那個司機付的款。一路上鄧警官的手一直抓着鍾弦的手。好像在牽着一個瞎子。“我沒事。”鍾弦想讓鄧警察不要管自己。可是卻想不出什麽理由來說服他離開。
他們到了鍾弦公寓的樓下,乘坐電梯到了最上面的一層,最後又一起站在他的公寓門前。鍾弦對着門上的密碼鎖發呆了好一會兒。
鄧警官提醒他。“是不是生日或者其它紀念日?”
“818……”
“什麽?”
“最後三個數字。”
“前面呢?”
在鍾弦苦想之際,鄧警官在密碼鍵盤上反複嘗試。第三遍竟然就對了。“009。”他說。“還覺得自己沒事嗎?”
鍾弦說:“我最近就忘事。”
房間裏有呼呼地風聲。房門一打開,穿堂風仿佛要把他們吹走,玄關的紅外線感應燈亮起來,鍾弦直接走到沙發那兒坐下去,他看到鄧警官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闆上,在客廳裏四處打量尋找風吹進來的方向,然後奔去陽台關窗子。
房間裏的風消失了。
鍾弦的心難以安甯,這還是第一次有警察到他的房子裏來。
鄧警官走回玄關将塑料袋拎到沙發前,“如果晚上有想吐的感覺,明天就去檢查腦震蕩的情況。”他說。然後指着袋子裏面的藥盒逐一告訴鍾弦要怎麽服用。鍾弦毫無反應,根本沒打算聽進去。
鄧警官将鍾弦右腿的褲管向上拉,另一隻手裏拿着一瓶創傷噴霧,将醫生的囑咐再次重複了一遍。
“我自己來。”鍾弦伸出手想抓住那瓶創傷噴霧,卻抓了個空。
鄧警官盯着他。“你确定沒事嗎?”
鍾弦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鄧警官這時發現了他手腕上的傷,拉過他的手端詳了一會兒,然後從百寶箱一樣的袋子裏拿出紗布和酒精。
“我今晚留下。”鄧警官說。“你一個人不行。”
鍾弦愣了:“我難道身負重傷?”
“檢查不出,可你的狀态不對。都是爲了幫我……”
“不是……我幫了倒忙。”鍾弦說。“我讓朋友來陪我一晚。不要耽誤你的時間。”
“你最好少說話。休息吧。”鄧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不容商量。鍾弦的記憶忽然跳躍了,這個畫面讓他無比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曾發生在何時何地。
鍾弦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胃,忽然發現他已經躺倒在沙發上了。右手腕上已經包紮上了紗布。
“休息一下。我去買晚餐。”鄧警官從他身邊站起來。
鄧警官走後,鍾弦在沙發上找到自己的手機。他拔電話給大科。
“你馬上到我這兒來。”
“什麽?”電話另一頭的大科一頭霧水。
鍾弦向他簡單地講了一下發生的事。
“那個警察在你家裏?”大科的語速很快,顯得慌張。“怎麽這麽離奇?你真的沒傷到嗎?”
“我沒事。我有數。”
“你是說你故意碰到一輛車上?你幹嘛那麽做呢?你确定你神質清醒?你現在講話是結巴的。喂,你喝多了嗎?”
“少廢話。趕緊來,你來了那警察才會走。”
大科吱吱唔唔了好一會兒,說:“那個警察真的在你家裏?……”
“你怎麽?”鍾弦說,“你怕見警察,不敢來是嗎?不管我的死活了?”
“你怎麽這樣說呢?我現在真的有事走不開。這樣,我有辦法讓那個警察馬上滾蛋。你放心。”
結束了和大科的通話。鍾弦心裏像塞了一團棉花。
再一次拿起手機,思量片刻,給歐航發了一條微信:[你的紫色外套,在二樓右側的垃圾箱裏。]
然後他放下手機等着。
果然,手機在五分鍾後響了起來。鍾弦接聽。
“鍾總……”歐航的聲音小且猶豫。“能聽我解釋嗎?”
“小朱出了什麽事?”鍾弦開門見山地問。
“我不知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真不知道他怎麽失蹤……”
“小朱離職前對我提到過寶安那個項目。原來是你和他合作?”
“我哪有那個本事。”歐航委屈地說,“我和小朱加起來也沒什麽用呀。我隻是用了他的名片,想搞點小錢。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們見面講吧。”
“你最後一次見到小朱是什麽時候?”
歐航急了:“我跟你講的都是實話。你要相信我呀。那警察今天……有看到我嗎?”
“我看到了你。”鍾弦說。
“我看到你撞到車上……”歐航說。
“不然怎麽掩護你?”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歐航語氣激動地說。“小朱離職時沒拿走他的名片盒,就扔在抽屜裏,我就收起來了。最近我恰好有個小機會搞點小錢,又不想用自己的名字……真的隻是這樣。你要相信我。”
“如果隻是這樣,直接告訴警察好了,跑什麽?”
“我怕說不清。”歐航苦惱地說。“謝謝你幫我……”
鍾弦無動于衷地說:“我們扯平了。”
“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的事,我也知道了你的。”
挂斷了電話,鍾弦覺得自己好多了,想從沙發上站起來去沖個涼。
忽然他摔倒了,正當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象牙白地闆上時,鄧警官和一個女人打開了房門。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