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科是第一次見到鄧警官。]
文錦廣場的側邊是田貝一路,一條僅有兩個車道的小街,在與人民路交彙的路口處經常會塞車,形成一條經久不斷的汽車長龍。鄧警官就是從田貝一路的方向出現,他穿過車流向着文錦廣場的方向走來。大科張大了嘴巴,雖然鍾弦還沒有向他介紹,他已經從行人中認定了那個人。
鄧警官太醒目了,今天他終于穿了一身警服。
鍾弦和大科站在廣場旁邊的樹蔭下,大科的一根煙還沒有抽完,他們僅僅隻等了15分鍾。
鍾弦将剛才的情況向鄧警官講了一遍,鄧警官要求去見楊總。
大科之前一直在興高采烈地對小朱失蹤的原因進行分析。但在鄧警官到來之後,他卻變的老實了。跟在鍾弦身後,并不主動講話。
他們将鄧警察帶到hhz公司去,引見給了郭總和楊總,之後便告别了。确切地說是大科主動要求離開的,他說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辦。
兩個人下樓時,鍾弦奇怪地問道:“你不是想認識這個警察嗎,還以爲你會把你的推理說給他聽,怎麽反而這樣?像是故意在躲。”
大科爲自己辯護:“好奇心是有,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他是警察,說的太多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壞事做多了,見到警察心虛是吧。”鍾弦打趣他。
“既然小朱沒失蹤,還有什麽好奇的。倒是鄧sir,出乎意料,這麽白淨。他是哪個局的?”
“什麽意思?”
“就是哪個分局呀?我有個鄰居是龍崗分局刑偵科的。鄧sir能獨立查案,應該也是刑警了。”
鍾弦思索着:“他沒有說過。我也沒有問。”這才注意到,他對這個調查過他的警察一無所知。
17
有時候,預感就像是連接心髒的神經。盡管沒有聽見和看見,但事實就在那裏,它們漫延在空氣中,就像籠罩在深南大道上的那片雨雲。
第二天的下午,鍾弦坐在京基百納空間-kkmall四樓的仙蹤林裏,他選了靠窗的位置,這裏能看到窗外的天空,淡灰色與深灰色的雲層相疊,小雨似有若無地下了一陣又一陣,路邊的濃密樹冠不停地搖晃着,天氣預報台風又要來了。但街上的人,依然我行我素,不受影響。這在這個季節是如此常見。
鄧警官再次請他幫忙,同時也請了楊總。這算是警民配合的一次行動吧——楊總以談工作爲由把小朱約出來見面,讓鍾弦躲在一邊辨認來的人是不是小朱。
鄧警官如約而至。他今天穿的頗爲休閑。淺色牛仔褲和白底淡色條紋的襯衫。他們就像是相約而見的兩個老朋友。
“感謝你昨天提供的線索,尤其是今天又願意來配合……”鄧警官一見面就先客氣地道謝。
鍾弦笑着打斷他,并将一杯冰咖啡推到他面前:“以後都不要再客氣。”他随及指了指相隔了三張桌子的一個靠近門的位置,那張鵝蛋青色的圓桌上已經放了一杯芒果汁,但座位上卻沒有人。“楊總已經到了。他有點緊張,現在去洗手間了。”
鄧警官點着頭,在鍾弦對面坐了下來,打量四周,又站起來,拉着椅子到桌子的側面,重新坐下。
“不然你坐我的位置。這裏視線會更好。”鍾弦提議。“我覺得這裏适合觀察又很隐蔽,也不知道我這個外行的選擇,是否符合你們偵探的标準。”
“還不錯。”鄧警官給予贊賞的表情。“小朱并不認識我。你隐蔽好。你的任務就是确認來的是不是小朱本人。”鄧警官說,然後他看到了楊總,後者剛從洗手間出來,正緩緩地走回位置。
忽然楊總也看到了鄧警官,立即熱情地揚起手招呼,并加快了步伐走過來。
“他剛發了微信給我,馬上就到。”楊總一邊走一邊說。因爲此時仙蹤林裏客人很少,他有意壓低聲音,但由于過于小心,動作顯得古怪,反而引人注意。他說話間走到了鍾弦和鄧警官面前。“阿sir,我要對我昨天的态度道歉,我一開始不想幫你約這個姓朱的出來,是因爲我最近太忙。鍾總也知道我在搞個産品,壓力很大。但是随後我就大徹大悟了……”
“沒什麽。”鄧警官打斷他,“你已經十分配合了。是約在四點嗎?”
“是的是的。我還是回到座位上去等。他剛才的微信說地鐵到站了。”
鄧警官點頭。楊總便返回座位去了。
之後他們都安靜地坐着。過了大概五分鍾,小朱并沒有出現。從鍾弦的位置能看到仙蹤林的入口,面向kk-mall中心區的整面牆都是玻璃,視線一直能望到很開闊的商場空間的大部分,包括兩部滾梯,如果有人從那裏上來,鍾弦會立即看到。
“他還沒有出現。”鍾弦說。“可能他對這裏不熟,找不到電梯吧。”
鄧警官點頭:“還不到時間,如果不熟悉地形,從地鐵站步行過來,需要十分鍾。”
鍾弦表示贊同,他的目光轉移到鄧警官的臉上。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鼻子很高,下巴短小消瘦。鍾弦在記憶中搜索有沒有哪怕一點熟悉的成分。
“鄧sir也是北方人嗎?”他問。
鄧警官目光透過玻璃幕牆注視着商場中心,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個子高,五官卻又柔和。一時猜不出是哪裏人。”鍾弦繼續說。
鄧警官盯着外面回答:“我是深二代。父母二十多年前就到這兒了。”
“這樣呀,很讓人羨慕。”
“有什麽羨慕?”
“躲過了現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吸血時代。”
鄧警官盯着入口處:“各有各的看法。有一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你隻看到了你想看的。’”
鄧警官說的也許有道理,可是鍾弦覺得生存問題是沒辦法繞開的事。誰能在生存壓力下面潇灑地生活?都是胡扯。鍾弦繼續問道:“聽說刑警是個很辛苦的工作。尤其在一個超級城市。你的家境既然不錯。怎麽會想要做這個,父母當初支持嗎?”
“這個,你還真是猜對了。”鄧警官轉過頭來瞟了一眼鍾弦,然後将右臂寬松的襯衫袖口向上拉了一下,一條蜈蚣一樣的紫紅色傷痕露出了一角,“第一次任務時,就出了這個意外。”他說,“母親爲此以死逼我轉行。”
“……那怎麽沒轉行?”鍾弦說。
鄧警官眉毛微微上揚。“你呢?又爲何遠離家鄉?你的父母是什麽意見呢?”
“如果我媽**我……呵,不需要她逼。隻要她說的話,我都會百分百照做。”鍾弦說罷轉移話題。“我有點不明白。爲什麽要用這種方法呢?——讓楊總約小朱出來。”他指了指楊總的方向。“既然楊總已經提供了聯系方式,不是說還有名片?你們警方可以直接去找小朱呀。”
“說到名片。”鄧警官的眼神透露出他在深思,然後緩緩地說,“那名片還是你們公司的名片。号碼已經是空号。楊總和他的有效聯系方式隻有一個新申請的微信号。這微信沒有關聯手機号碼。”
鍾弦驚訝:“這很古怪。好像是……他有意要與世隔絕。”
“那又爲何出來工作?”
“沒辦法呗。總得吃飯吧。不過,也許是有什麽心理疾病吧。”
“他來了!”忽然不遠處的楊總大叫了一聲,并從座位上站起來,鍾弦和鄧警官一同轉過頭去。正當他們疑惑楊總爲何做出這樣過激的反應時,楊總指着外面又喊了一聲,“他跑了!”
鄧警官追出去了,就像彈簧從座位彈到了外面,服務員帶着驚訝的表情看着他們,鍾弦也條件反射地站起來。
鄧警官跳到向下的滾梯上。鍾弦快步地跟上,并努力向前打量。他沒有看到小朱。一個紫色的外套,扔在滾梯下邊。他們一直追下二樓。一個人的背影在一家兒童用品店的招牌牆那裏一閃。鍾弦跟着鄧警官追過去時,發現那裏有一部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
電梯上的指示燈顯示b2——電梯已到達地下二層。有人剛剛乘了這部電梯。
“樓梯在哪兒?”鄧警官一邊不停地按着電梯按鈕一邊向不遠處的服務員問。
鍾弦搶先回答:“我知道。在前面。”他帶路跑進了樓梯間。“停車場有兩個出口。你去a口,我去b,如果看到小朱我打電話給你。”鍾弦邊跑邊建議。鄧警官答應了一聲。
樓梯間裏昏暗無比,他們大多是憑着感覺跑下去的,跑到地下二層,鍾弦向左指着,“那邊是a口。我去這邊。”他和鄧警官分開方向。
停車場裏有很多車。有兩輛車正在緩緩地行駛尋找停車位。鍾弦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他還是沒有看到小朱。
氣喘着跑到b口,外面的光線從開闊出口處照進來。欄杆閘口旁有幾輛車在排隊,還有四五個人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等什麽。
鍾弦跑過去,經過出口處的人和車,跑到了外面的一條側街上。他停下了腳步。
這條側街上經過的車不多,行人也很少。
他轉過身,看到鄧警官從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裏,向他跑過來,以很快的速度接近着。一瞬間,他決定繼續跑。鬼使神差地,剛剛轉身邁出兩步,就撞到了一輛正緩慢行駛的車上,他像皮球一樣彈開來。他看到了天上的雲,灰蒙蒙地籠罩着天空,一些看不見的雨點滴在他的臉上。
然後他摔在人行道上。
他很沮喪,這種沮喪帶來的低落與煩惱,甚至超越了背部傳來的疼痛。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