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記者随行,也沒有采訪,溫副市長也并不做作,離開時溫副市長坐在直升機裏沉默了很久,眉頭深鎖的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甚至忘記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心思還停留在那個小山村裏。
到不是因爲山民們的熱情打動了他,而是因爲山民們的生活觸動了他,改革開放這麽多年了,山裏的生活依舊還是這麽艱苦,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有,如果不是深入考察,他甚至想不到蒸蒸日上的東甯市,居然還有這麽一番景象。
直升機上,還坐着十個學生,他們也都沉默着,和溫副市長一樣,他們的人雖然離開了,可是心卻已經留在了牛家廟,這些天着實讓他們體驗了一番,這一輩子都難以體驗到的生活,這到并不是他們不能來體驗,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離開時,他們本自己本來心愛的手機,筆記本甚至是平闆電腦都留給了山裏的孩子,不知道是爲何,在離别的那一瞬間,他們突然覺得,這些東西還抵不過他們在山民們吃的那些飯的價值。
那濃濃的年味,濃濃的親情,濃濃的對大山的熱愛,是他們在城市裏所感受不到的,這一刻他們突然明白,爲什麽一到過年,越是沒有錢的人,就越想要回家,數以億計的人趕上了春運這班列車,無論多麽擁擠,無論多麽昂貴,他們都要回家,而這是從小生活在城市裏的人,無法理解的味道。
感受到了嗎?
這是他們離開時,蒼龍問他們的一句話,他們的回答是異口同聲:“感受到了。”
在那一刻他們突然有一種,不想在回到城市的感覺,離别的滋味,對于十八歲的他們本不應該體味的如此深切,可是他們體味到了。
人總喜歡對比,九班的學生也不例外,他們對比了山裏孩子的童年,對比了生活,對比了習慣,發現雖然是各有千秋,但是他們的生活裏,似乎總是缺少這那麽一種東西。
以至于,當溫副市長安排車送學生們回去,當他們再次回到各自的家裏,才發現最大的對比,山裏的感受總是濃濃的,而城裏的感受總是那麽淡淡的,淡的讓他們離家這麽多天,也沒有想回來的願望,淡的讓他們覺得,這個家即使在過年,也依舊還是這麽冷清。
這麽多天的活動,把家長們都擔心了一把,本來想責難一頓,但是新年裏,家長們卻把要責難的話,都咽了回去,開口都是關心。
換成是平常,孩子肯定會說“你煩不煩啊”這種意料之中的話,但是大多數九班學生回去後,都對父母說了一句“對不起”
家長們還以爲孩子犯了什麽錯,擔心的不得了,一問才知道,這個過年的活動其實不是學校搞的,而是那位蒼老師搞的,學生們把這些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聽完後每一個家長幾乎都是沉默的表情。
雖然家長們都沒說話,但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學生們突然發現,自己和父母之間少了些什麽,同樣也多了些什麽。
“看在虞雪的面子上,你會幫她,對嗎?”坐在車裏,溫副市長臉色凝重的看着蒼龍問道。
直到把學生們送走,溫副市長才回過神來,那位梁副市長據說已經離開,所以蒼龍坐的是溫副市長的專車。
“原則問題,不能改變。”蒼龍語氣平靜。
“那好,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麽?”溫副市長皺着眉頭,“你想想,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當這個家,你覺得能比虞書記做的更好嗎?”
“你們有你們的考慮,而我有我的考慮。”蒼龍笑了笑,卻不上當,溫副市長這句話很顯然是想引他入套,真要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到時候又得費一番口舌。
“你的考慮?”溫副市長突然笑了,“那請問,你的考慮是什麽?能否說來聽聽?”
“你剛才不是問我,換一個人是不是能比虞書記做的更好?”蒼龍面無表情,“确實,我不敢保證換一個人比她做的更好,但我敢肯定,她可以比現在做的更好,東甯市的發展,若是貿然激進,隻會留下後患無窮。”
“嗯!”溫副市長突然沉吟了起來,這一刻他突然明白蒼龍的意思,所有人都隻看到了東甯市經濟高速發展,卻沒看到經濟高速發展所留下的隐患,城鄉差距,鄉村差距,社會矛盾的激化,都可以說是社會高速發展所帶來的後患。
雖然也有人想到過這一點,但是在經濟告訴發展的今天,人們往往更多看到的是經濟騰飛所帶來的利益,卻忽略了不斷拉大的差距。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急功進切?”溫副市長臉上突然露出幾分無奈,“城市是主流,這也是未來必然的趨勢,誰也無法阻擋,哪怕就是虞書記不當家作主,你一樣改變不了什麽。”
“不,你錯了,你們的主流隻是表面,中國的未來并不在城市,而在農村。”蒼龍看着溫副市長搖了搖頭,“古往今來,富人總是掌握着社會上最多的财富,超過所有底層階級的總和,人們往往覺得,這些人才是把持國脈趨勢主流,可其實不是,沒有窮人的勞作,富人手中的财富将一文不值,如果壓迫的窮人無法生存,那麽........”
“可東甯市還沒到你說的這種地步。”溫副市長語氣平靜,“而且,想要人人均富,無異于是在做夢。”
“這種美夢,到是經常有人做。”蒼龍卻深深的看了一眼溫副市長,語氣裏透着幾分諷刺的意味,“曆史的規律,總是告訴我們一個深刻的道理,如果欺人太甚,就會自食惡果。”
溫副市長看着蒼龍不說話了,因爲蒼龍是話裏有話。
回到東甯市,蒼龍下了車,溫副市長直接去了市委大院,當他走進虞書記家裏時,卻感覺有些熟悉,虞書記家裏貼上了春聯,桌上擺着瓜子糖果,雖然家裏隻有虞雪和虞書記兩人,卻也同樣是年味濃濃。
母女兩人,正在看着重播的春晚,而且還津津有味的樣子,搞的溫副市長進來時,總覺得自己手裏少了點什麽東西。
“溫叔叔,新年快樂。”虞雪走過來道。
“新年快樂,老溫同志。”虞書記也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溫副市長這才明白,自己手裏少的東西是禮物。
不過虞書記家裏模樣,還真讓溫副市長有點回到從前的感覺,以前虞書記那口在還在中國時,每年過節,他們都會互相串門,手裏頭都帶着點禮物,雖然并不貴重,卻勝在情意濃濃。
而現在逢年過節,送禮就成了炫耀和攀比峰會,根本沒有那種禮輕情意重的感覺。
“把雯雯這妮子也叫過來,今晚就在我家吃飯了。”虞書記趕忙道。
“是啊,是啊,今晚老媽親自下廚呢。”虞雪也在一旁高興道。
“你們這是......”溫副市長一臉奇怪的看着這兩母女,心說小年時,這兩母女還不對勁,現在就對上勁了。
隻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準備賠禮,虞書記卻歎了口氣:“這還得多謝小雪的男朋友,他要不是繞那麽大彎子,把我整放假了,我可能也沒機會在家過年了。”
這這話讓溫副市長覺得更奇怪了,看虞書記的口氣,對蒼龍的怨念已經沒了,不過在接下來談話裏,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還沒向你彙報,蒼龍......”抽了個空,溫副市長準備把這次考察的事情和虞書記彙報一下。
“彙報什麽?”虞書記搖了搖頭,“今天隻唠家事,公事莫提。”
“你這是?”溫副市長奇怪。
“老溫啊,這工作啊,該放下的時候,就得放下,你看我們兩這麽些年,工作是做好了,可是家卻不像一個家了,你們雯雯,我們家虞雪,你看看有哪點向着我們的?”虞書記搖頭道。
“你就打算就這麽.......”溫副市長心中一寒,心說要是虞書記就這麽放手了,恐怕東甯市以後就真要變天了。
“别多想,我是說,家和工作,得分開。”說着虞書記看着他,一臉深切,“你這次去馬王鄉肯定沒收獲,我猜的對嗎?”
溫副市長點了點頭,到沒奇怪,隻是道:“這小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很簡單。”虞書記卻一個深呼吸,随後緩緩的吐出氣來,道,“以前我們都是舍小家顧大家,一直以爲大家顧好了,小家自然就順了,可事實卻完全相反,我們舍了小家,大家也沒顧好,這小子繞這麽大彎子,其實就是想讓我們先顧小家,在顧大家,把小家理順了,大家才能顧的好,試想小家都不順,又如何顧大家?”
“可放下,太難了。”溫副市長搖了搖頭。
“以前我一直覺得,我要放下工作,可能會出很多亂子,可從書記那裏回來後,我發現即使我放下工作,東甯市也照樣可以運作,才發現是我自己把自己太當回事。”虞書記搖了搖頭,“最難的是放下,最容易的也是放下,當我們把應該放在家庭的時間用在了工作上時,久而久之,不但家庭不順,工作同樣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