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縣城漸漸熱鬧了起來。
安樂巷，陳家班附近的宅子外更是圍滿了人，對着已經化爲灰燼的陳家大宅，指指點點。
“嘿，昨晚半夜我就聽到喊殺聲，吓得我和老婆子都拿着菜刀守在門外，結果就看到這兒火光沖天，才知道是陳家班遭了賊人。”
“什麽賊人啊，明擺着就是楊家找的人，唉，你說這陳班主也是，惹誰不好非要招惹楊家，這下好了，自個兒進了大牢，下邊的人也兇多吉少咯。”
“說這話就說明你不是明白人了，别忘了，當初可是楊成虎非要人家陳班主賣女兒，嘿，若是我倒是可以考慮，可人家陳班主，就這麽一個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他怎會答應？”
“呸，你這老潑皮，楊家買你女兒可不是去大戶人家享福，而是去給那誰做小妾，嘿嘿，說不定過幾天就給折磨瘋了！”
“滾蛋，敢指摘那位大人的不是，嫌命長了吧？”
幾人說着說着，突然就鬧了起來。
很快，陳家大宅僅剩下的一間大房子中，一行人魚貫而出，看熱鬧的衆人頓時安靜了下來，詫異的看着陳家班衆人，有人嘀咕道：“咦，好像一個不少呢。”
“噓，小卓老闆出來說話了。”
卓鐮這段時間一直在安樂巷逗留，加上陳升有意讓他接手陳家班諸事，大事小事都由他拍闆決定，小卓老闆的名号倒也在巷子裏響亮了起來。
所以卓鐮一出列，衆人馬上知道，小卓老闆有話要說。
卓鐮雙袖一甩，大方的向四周的百姓一拱手，請躬其身，面色淡然道：“諸位父老鄉親，我陳家班昨夜突遭賊人暗算，不但放火燒宅，還要害我等性命，幸有諸位傭兵大哥舍命相護，才保我等平安，隻是這宅子，卻燒成了這副模樣！”
卓鐮說着，語氣漸漸悲憤起來，“然！我等已經将賊人盡數擒下，還有五人已被當場格殺，可讓在下疑惑的是，爲何到了現在，官府中人爲何遲遲不至？昨夜那般大的火勢，半邊夜空都已點亮，爲何連個衙役、差人都不曾出現？！”
“嘩——”
衆人聽卓鐮話鋒突然一轉，竟有針對官府的架勢，大驚之下，看看左右，盡皆惶恐，不知該如何出言勸慰。
“小卓老闆，慎言啊！”
人群中，一老者如此感歎道。
但卓鐮僅僅是向老者一拱手，轉頭繼續道：“在下絕非埋怨什麽，之所以說這些放肆之言，實是爲如今的西固縣而憂心！昨夜賊人突然來襲，我陳家班有傭兵相護，才勉強保住了性命，可是他人呢？你們呢？若是遇到賊人，豈不是要引頸待戮？”
大家聞言，又是一陣議論。
“小卓老闆此言有理啊！”
一人喃喃自語道，結果旁邊認識他的人踩了他一腳，低聲道，“有理什麽啊，這事兒明擺着是楊家沖着他們陳家班去的，礙着咱們什麽事兒？”
卓鐮審視的目光在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不一而足的表情，讓他忍不住感歎道：“果然如少爺說言，隻要這些小市民感受不到切身的威脅，根本不會在意。”
今日他所說的話，均是出自林放授意，當初林放還專門爲他解釋了“小市民”的定義。
他們大多隻顧眼前利益和自家的日子，鼠目寸光，斤斤計較，喜歡道聽途說，七嘴八舌愛八卦，又膽小怕事，深怕招惹麻煩，惹禍上身。
想要靠他們成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偶爾利用一下，也有奇效。
卓鐮給了他們足夠的讨論時間後，才又道：“我知道諸位鄉親認爲這是我們陳家班自己惹下的禍端，可若是我要說，這是楊家勾連官府中人，想要滅我陳家班滿門呢？”
“嘩——”
人群中頓時一陣巨大的喧嘩聲，難以置信的看向卓鐮。
“小卓老闆怕不是失心瘋了吧？這種話怎敢說出口？！”
“誰說不是？！楊家勾結尚主簿的事兒，誰不知道？但這種事兒隻能聽不能說啊！就算說也是私底下說，怎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非議官吏？若是被官府知道，是要挨闆子的！”
“挨闆子？！怕是命都要沒了！”
“年輕啊！還是年輕啊！小卓老闆怕是昨夜被吓到了，如今還未緩過來勁兒呢！”
卓鐮像是沒有聽到衆人的勸誡，繼續慷慨激昂道：“若是往日，這口氣我陳家班也就咽下了，但楊家與那官府中人，想要我等性命，連孩子也不放過，在下自不會乖乖認命！何況如今接任縣令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常青天，在下不才，即便散盡家财，也要告他楊家一狀！高他縱子行兇不成，又指示惡奴鬧事，如此這般仍不滿足，竟收買亡命之徒想要謀害人命，爲此還勾連尚主簿，讓其命令各班衙役不得前來救援，如此惡行，若是無人揭發，待到後日，他們隻會更加嚣張，到那時，各位鄉親，你們難道就能保證不被楊家盯上？”
“各位怕是忘了，楊家這個大麻煩可不是我們招惹的，而是他家的五公子要買下我們班主唯一的女兒！若是有一日，他看上了你們家的女兒，難道你也心甘情願雙手送出去？還是像我等這般，被他楊家殘害至此？”
卓鐮說完，不等衆人反應，拱手道：“卓某言盡于此，待到一個時辰後，我等自然會前往官府狀告楊家，若是各位有空閑，大可前去看看，這西固的天，是不是青色的！”
“好！說的好！”
“說的對！老子的女兒才八歲，老子可不想以後也被人要挾了，小卓老闆，老...不，俺一定過去，與您一同看看，這西固的天，是不是青色的！”
“瑪德！我也去，難不成官老爺升堂，不許我們看了不成？他楊家還遮不了西固的天！”
“對！咱們一起去！”
卓鐮看着群情洶湧的百姓，心中五味雜陳，同時還有些頭皮發麻。
“少爺怎會如此懂的利用人心？簡單的幾句話，就讓一群膽小怕事的百姓，變成另外一個模樣，現在的他們哪裏還是小市民，倒是像傳記故事中那些舍己爲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