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放帶着一個小童出了門。
小童身材瘦削，或者說是營養不良，長久以來的苦難導緻已經十二歲的孩子，竟比林放還要矮了半頭，不過，小童眉目中的英氣也讓人無法忽視，特别是吸取了臉上的污穢後，棱角分明的五官，刀削斧鑿的面頰倒是給人一種冷峻之感，隻是眼神中偶爾閃過的陰冷，似乎是在警告他人，生人勿進。
“阿大，衣服不合身麽？看你出門後，一直不自在。”
林放頭也不會的輕聲問道。
緊随身後的小乞丐，現在叫做林大的孩子，愣了下後，爲難道：“我這模樣真的不會被認出來麽？”
“哈哈，放心吧，你與之前的乞子，簡直判若兩人，就算站在你熟悉的人面前，也不一定被認出來，早前阿二他們不是也沒認出來麽？”
阿二自然就是大脖子了，小乞丐有了名字後，林放似乎興緻大發，給幾個孩子全部取了名字，隻是他起名字的水平嘛...
實在不敢恭維。
大脖子是他們一群孩子中的老二，就被林放起了個林二的名字，以此類推，剩下的兩個男孩兒也分别被冠以林三、林四的稱呼，隻有小丫頭運氣不錯，林放保留了小妹的稱呼，給她起了林小妹的名字，倒是不算難聽。
“少爺，咱們是要去東城？”
“恩，去看院子。”
“看院子？”
“恩，早些時候我讓六哥托人在東城找大宅院，有機會的話買下來搬過去，安樂巷混亂，六哥和你們住在這裏，還是不讓人放心。”
上次若不是林放及時出現，管老四可就要了章六兒和卓鐮的小命了，前段時間沒有去看院子，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宅院，今日去東城區，也是章六兒提前安排好了牙人，在他們的目的處等候。
牙人就是所謂的中介，居于買賣雙方中間，從中撮合賺取傭金的人，也算是正經行當，隻不過牙人中，也有專門做人口買賣的，被稱作人牙子，林放對這種人可談不上好感。
兩人漫步走出安樂巷後，順着城中的中央大街一路直奔東城而去，因爲何家也在東城區的中心，林放可以繞了一小段，才到了章六兒提到的地方，而且緊閉的院門外，已經有一個蓄着山羊胡須的中年人等在那裏。
東城來往的人并不多，山羊胡自然也發現了林放兩個孩子，雇主也曾告訴他，今日他要見得人是他們家少爺，所以兩個孩子一出現，山羊胡精明的目光便一直在兩人身上盤桓。
林放走上前，笑道，“可是王牙倌兒？”
牙倌兒，也是對牙人的一種相對尊敬的稱呼了，平日裏大都直接稱呼他們牙人、牙子之類的包含蔑視的稱呼。
王牙倌兒眼睛一亮，急忙笑着躬身，“哎呦，這位便是章六爺口中的林公子了吧？果然生的俊俏非凡，天庭又是這般紅潤飽滿，一看便是貴人相。”
“就是這進院子麽？”
林放笑笑沒有答話，看了看院落大緻的格局，問了一句。
王牙倌兒讨了個沒趣，面上不見一絲尴尬，仍舊腆着笑臉，道：“正是，這家大宅院的主人是本地的一家大戶，也頗有些财力，可惜一場獸災下來，這家人裏男丁正好全部在外行商，一個也沒回來，隻留下一家子老弱婦幼，靠着以前的存銀與何家的接濟，勉強撐到如今，這不，現在撐不下去了，隻有将老宅變賣換些花銷，不然她們家連鍋都揭不開了。”
林放點點頭，一個多月前的那場獸災城中死的人都有不少，更何況那些常年在外行商的人？不過這家人也夠命苦的，竟然一個男人都沒活着回來。
“她們出價多少？”
“作價三百兩白銀！之前那群婦人開價500兩，但這地界，除了萬家、何家大家族的宅院之外，誰家的院子也不值這個價，所以小人勸說了一番，把價格壓到了300兩。”
王牙倌兒搓搓手，獻媚道。
林放瞥了一眼以精明市儈著稱的牙倌兒，“進院子看看再說吧。”
“好，好嘞，林公子這邊請。”
王牙倌兒讓開道路，讓林放二人走在前方，自己跟在後邊，來到大門口，王牙倌兒拍了幾下大門，大喊道：“快開門！有貴人來看院子啦！”
林放眉頭一皺，牙人的勢利眼讓他很不舒服，僅從他對院子中人毫無禮貌的扣門就能看出來，他對院子中那群婦孺，可不會像對林放那般卑躬屈膝。
這也是這個時代大戶人家落敗後，都會遭受的待遇，往日裏的意氣風發，到了此時，都可能是遺孀們沉重的負擔，或許這家男人還在的時候，對待牙人之類的操持賤業之人，也沒正眼瞧過一眼。
沒過多久，院子内傳來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門栓很快也被取下，大門緩緩敞開，露出門後的三位女子。
爲首之人約莫三十上下，生的膚白貌美，臉上帶着一絲憔悴和疲憊，又給人一種楚楚可憐之感。
西固縣縣城并不像無定村那般，女人可以随便出入，縣城的女人，特别是嫁入大戶人家的婦人，更是講究，平日裏很少出門不說，出門時也要帶上一衆随從，少不得還要紗巾遮面。
即便家中來了貴客，女人大多時候也隻能在後院接待貴客的女眷，除非兩家互爲通家之好，主人家的女眷才會出面。
不過這家人男人都死了幹淨，無奈之下也隻能靠女人出面了。
“林氏遺孀，見過公子。”
婦人面有悲色，身後的兩個婢女模樣的少女則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牙倌兒，雙方似乎并不和睦，林放心中恍然，這位婦人應該就是這家人現在的當家人，之前與王牙倌兒接觸的應該也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對上精明的牙人，肯定吃了不少虧，再加上王牙倌兒的無禮舉止，更讓她們倍感委屈，兩個婢女氣嘟嘟的面容便是明證，至于這位婦人，面上雖然不如兩個婢女明顯，卻是故意無視掉了牙人，直接向林放見了禮。
“林氏？”
林放眨眨眼，暗道一聲好巧啊，我也姓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