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翻動着手中厚厚的紙張,每張白紙上,均寫滿了工整的毛筆字,即便是不懂得書法的他,也知道能寫出如此圓渾流暢文字之人,絕不簡單。
陳升看了半天,無奈的将被白線串成本子的紙張放到桌上,“可惜我并不識字,看不出這本子究竟有何神奇,竟讓阿鐮那小子,憑借這些東西,便敢嘗試前人都不曾有過,謂新的表演方式。”
回想起之前卓鐮力排衆議,堅持按照他所說的方式排演新戲的模樣,陳升隐隐覺的,卓鐮對他手中的本子并沒有多少信心,更多的反而是恐懼,老于世道的陳升很輕易便發現了他眼神中的恐懼,所以當卓鐮一意孤行完全按照戲本子排演的時候,陳升出奇的沒有反對,隻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從那日起,陳升從執導者,變成了旁觀者。
陳升知道,無論是他所熟悉的卓鐮,還是那個一擲千金的章六爺,都不是他們戲班子真正的東家,在他們背後一定還有着什麽人才對,卓鐮的本事他很清楚,章六兒看起來雖然有些精明,但身上并沒有上位者的氣息和自覺。
就像當初他第一次拒絕章六兒時,章六兒并沒有察覺他的意思,可是晚上仍舊找上了門,陳升認爲一定是得到了某人的提點,才會如此。
所以他敢确定,章六兒買下戲班子,應是有人授意他們如此,可是,花那般重金,隻是買下一個半死不活的戲班子,值得麽?
陳升看向房間深處,那裏是他藏着金子的地方,最近幾日,那些金子已經成了他心中的夢魇,每日睡覺時都擔心會有人出現搶走,甚至害他一家性命,有時候他甚至想過,将金子交還給章六兒的想法,他很害怕這些金子來路不正,不小心中了賊人的暗算。
“爹爹,鐮哥哥有事找你。”
柔弱的女聲響起,陳升擡眼看去,正是自己的小女兒——陳曉月站在門口,面色局促。
陳升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目中閃過一絲愧疚,當初女兒剛滿三歲時,自己與夫人遲遲要不上孩子,心急之下便錯信了相師的話,将小女兒寄養在親戚家,多年未見,再見之時,女兒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而他也早已覺的相師的話純屬胡謅,對小女兒的愧疚更加深重。
所以當知道卓鐮竟然打女兒注意時,陳升才如此動氣,在他心裏,卓鐮隻不過是他養的一個仆人,怎麽配的上他女兒?他女兒以後是要嫁給大戶人家享福的人!
不過現在情況又有了變化,雖然不知道前段時間卓鐮那小子經曆了什麽,但肯定是遇到了貴人無疑,似乎那小子還很受重視,陳家班事事都由他出面,甚至連最開始見到的章六爺,也不會輕易出現在這兒。
若是那小子真的喜歡這丫頭,丫頭也不反對,成全了他們二人,也無不可。
“讓他進來說吧。”
“好的,爹爹。”
得到肯定回答,陳曉月的局促瞬時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發自内心的喜悅,邁着愉悅的小碎步,跑了開去。
很快,滿臉通紅的卓鐮出現在門前,陳升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進來就是,杵在門口作甚?”
卓鐮這才進門。
“說吧,又有何事?”
卓鐮見陳班主臉色不愉,一位他還因爲之前不顧他的想法,全盤用少爺的方法排演而生氣。
希望他帶來的好消息,能讓陳班主消消氣吧。
“班主,阿鐮覺的這幾日大家演出也辛苦了,所以想吃些銀錢,給大家吃頓好的,犒勞衆位。”
陳升意外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這是在拉攏人心麽?難道要徹底架空我?不不不,若是如此,當初直接讓我滾蛋便可,何必如此麻煩?或許這小子隻是純粹的體恤手下的人?
“正該如此。”
陳升贊同道,“你支些錢給于老三,去買五斤好肉,回來給大家吃頓葷的!”
卓鐮臉上浮現一絲苦笑,默默的看着陳升。
陳升一愣,難道這小子覺的五斤肉太多了?陳家班上下一共7個人,算上他和卓鐮一共9個,把孩子也算上也才14人,五斤肉确實多了些。
陳升斟酌之後,“五斤是有些多了,四斤吧。”
見卓鐮臉上仍舊一副無奈的模樣,陳升皺皺眉,過分了吧,難道四斤也嫌多?雖然最近城中物價不穩,大肉的價格更是飛漲,但他們這段時間可是賺了不少錢的啊,陳升每次看到台下烏壓壓的看客,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疑惑,激動的是自從陳家班傳到他手中,從未如此受人追捧,疑惑的是,他也看不懂,爲何一個沒有任何名氣,主角也并非曆史上的那些大英雄,卻偏偏如此受歡迎,甚至還導緻小城中的話題,全都集中在無定風波和陳家班身上。
走在街上,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着無定風波和陳家班,酒樓茶館腳店中,冒險者們紛紛猜測着戲中的李白所用的武技屬于什麽品階,巷子中玩鬧的孩童們,争相模仿石敢開的開場詞,其他孩子也很配合的哈哈大笑,有的甚至是幾個孩子圍在一起,各自模仿着他們喜歡的角色,自行演繹一番,旁觀的路人也會送上善意的叫好聲。
這是陳升從未想過的,他從未想到,一部戲能受到如此多的人關注和喜愛,并在百姓中像瘟疫一般擴散開來。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幾天來的收入雖然暫時放在卓鐮那裏,還不知具體賺了多少,但稍微估摸下,怎麽着也有十兩上下,這已經是以前一個月的收入了!
所以今日卓鐮說要犒勞大家,陳升也并非守财之奴,花些錢讓大家高興高興也是應該,可是,他沒想到卓鐮竟然如此小氣,四斤肉都不肯給?
“三斤!不能再少了,再少下去,倒不如免了,省的讓人覺得咱們小氣!”
卓鐮苦着臉,“班主誤會!非是嫌多,而是太少啊!我和六爺決定,咱們這幾日既然掙了些銀錢,就不能委屈了大家,所以準備讓大家吃頓大的!”
“大的?多大?!”
“很大!建豐樓那般大!”
“哈?!”
陳升的下巴,陡然砸到了桌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