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管四爺,章六兒心頭一個激靈,心中暗自叫糟,管四爺是與他有舊,但絕非是什麽好的舊事,而是以前他們二人曾在窯子裏争風吃醋,沒少擠兌過對方,甚至多次交手,自從章六兒将那老相好贖了身,管老四對他自然更加痛恨。
這時,章六兒才發現,在衆人中果然有道熟悉的身影,隻是房中昏暗,一直沒有看到此人的面容,而當知道此人身份時,章六兒心也沉了下去。
“章六爺,好久不見啊。”
章六兒半坐在床,他知道自己面對此人,哪怕鬥氣尚在也不敢說一定取勝,更何況今日他有幫手,自己卻隻有已經被打得吐血的阿鐮。
但章六兒此刻在故人面前絲毫沒有面對林放時的膽小怕事,雖然眼中已經滿是恐懼,卻仍舊撐着,抱拳道:“四爺的歡迎方式倒是獨特,這次在下認栽,沒想到我章六兒這次回來,竟然會栽在一條惡犬手中,有朝一日,若是落到我手中,哼。”
章六兒說完,仍舊不忘狠狠地瞪向銅典。
銅典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管老四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滿臉的橫肉和胡須看起來十分兇惡,但他手中卻非要拿着一面折扇,輕輕把玩,霎時違和。
“喲喲喲,你章六爺果然是條漢子,都到這般境地了,還想着以後,啧啧啧。”
章六兒臉色慘變,“此話何意?”
管老四在房間中找了一張椅子,若無其事的坐下,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這幾日城裏混亂,縣令老爺又忙着四處救災,到此刻還在北邊清剿魔獸,一時半刻也回來,所以縣城裏每天丢個人、死個人什麽的,也不會引起官府注意,特别是咱們安樂巷中死了人,官府更不會在意了,反正安樂巷裏别的沒有,不值錢的老鼠倒是不少,少了一兩隻,沒人會關心。”
“你!”
章六兒額頭的冷汗刷的一下淌了下來,沒想到管老四竟然如此之狠,如此決絕,他們兩人早前也不過是風月場中有些小矛盾,雖說梁子早就結下了,但也不至于要人命吧?
“噢,對了,聽說你們紅葉山上已經沒人了?這樣的話,你死了,别說有人爲你報仇,可能連個守屍的人都沒有哦。”
章六兒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顫抖着,現在的他怕極了,他很想跪下磕頭認錯,請求管老四饒命,但在道上混得久了,大家也都知道,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當然要斬盡殺絕的好,斷沒有聽兩句軟話便放人的道理,章六兒清楚,即便他磕頭認錯,把頭撞得頭破血流,今日也難逃一死!
既然如此,倒不如死的有面子些!
想通此節,章六兒頓時不再顫抖,擡起頭目露兇光,死死的盯着管老四和銅典,似乎是想要将他們刻在靈魂深處,哪怕死了也要糾纏他們一般,“今日老子認栽!這條賤命拿去便是!不過,日後你們也别想安穩了,過不了多久,自然會有人找上你們,讓你們這群老鼠,給我陪葬!看着吧!等着吧!”
“咳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從床邊響起,剛剛落到床邊的矮小身影吐了幾口污血,手臂扶着床邊艱難的爬了起來,努力站起身來擋在章六兒身前,一隻眼因爲眉角留下的鮮血,已經無法睜開,僅剩下的那隻眼中,卻又閃爍着兇光,看向衆人的目光就像餓狼盯着綿羊,擇人而噬。
“想要殺老大,就先殺了我!”
章六兒聞言,心中一陣難言,沒想到這孩子在如此關頭,仍能護佑在他身前,而他當初收留這孩子時,因爲害怕平生事端,卻拒絕了他的請求,即便如此,他仍舊對自己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以死相報,如果換做自己,小恩人遇到生命危險時,會舍命相救麽?
章六兒知道,他的答案肯定與阿鐮這孩子正好相反。
“啧啧啧,這小子倒是忠心,可惜跟錯了主人。”
管老四可惜的搖搖頭,臉上的橫肉也跟着抖了抖,揮了揮扇子,道:“處理了吧,趁着路上清淨,早些埋了。”
章六兒目呲欲裂,他心中雖然已經想通,但面對死亡,仍舊無比恐懼,而想要減輕這份恐懼,他隻能大喊道:“管老四!銅典惡狗,你們等着!你們也總有一日不得好死!”
管老四絲毫不以爲忤,對一個将死之人說的話,他又何必在意?
銅典奸笑着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這樣的武器僅在安樂巷中經常使用,一是隐蔽,二是鋒利,這也有安樂巷中的地痞大部分都是沒有鬥氣的普通人有關。
“章六兒,爲何每次見你都這般狼狽?”
門外,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已經絕望的章六兒突然停下了嘴中不斷噴湧而出的髒話,門外的那道聲音很輕,就像一句十分平常的問候,可是聽到章六兒耳中,卻猶如天籁,隻是,章六兒卻不敢看向門外,他怕這是自己懼怕死亡而産生的幻覺。
“需要我幫忙嘛?”
章六兒終于确定,之前聽到的話不是幻覺,真的是那位恐怖的小恩人來到了此處,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如此恰當好處的時機,來到了他的面前!
聽到林放的問話,章六兒哪裏還敢猶豫,之前所有裝出來的勇氣、膽氣頃刻間化爲虛無,眼淚和鼻涕刹那間飚飛而起,哪怕四肢酸軟,也毫不顧忌的想要爬下床來迎接吾主,隻有如此才能表示自己對小恩人的感激之情!
“要!要!要!”
章六兒所有的恐懼、委屈和憤怒全部化作了簡單的三個音符。
“切...切克鬧?”
林放有些猶疑的回道。
不但章六兒愣了一下,剛才一直處于沉默之中的管老四等人,因爲摸不清來人的底細,而一直沒有動手,現在見兩人竟然當着衆人的面,還聊起來了,管老四扇子一收,皺眉道:“來者何人?呸,老子不管你是何人,到了安樂巷,就得遵守這裏的規矩,沒看到本大爺正在這裏辦事?”
管老四一番疾言厲色,絲毫沒有唬住來人,隻見一身黑色鬥篷罩身的人影,毫無顧忌的踏入房門,哪怕被自己手下圍住了,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平靜模樣。
很快,在管老四兇狠的目光中,本來與他們身高相差不多的來人,突然憑空矮下去一截,而且兜帽也在衆人的矚目中,掀了開去。
“聽說,在安樂巷中,就算死了人,也不會有人在意?”
“是這樣麽?”
“章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