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主仆二人聊到下半夜,最後迷迷糊糊睡着,等到第二天起來都頂着黑眼圈。青玉進來見狀就抱怨桂園,說她不會侍候。
桂園也不分辨就由着她發牢騷,還趁着她不注意朝着若溪吐了一下舌頭。若溪第一次見到桂園這般童心未泯的模樣,再見青玉像個老太太一般啰嗦,忍不住跟桂園比劃輕笑起來。
“二爺臨走時怎麽囑咐咱們的?不過一天奶奶便憔悴了,等二爺回來看你怎麽交代!今個兒晚上我來上夜,可不敢再勞動你……”青玉突然一扭身,見到二人正比手畫腳根本就沒聽她說話,頓時氣惱了。
“好啊,奶奶跟她一起欺負人!”青玉惱了嚷起來,“奴婢知道自個像個啰嗦的老太太,可這都是爲了誰?”
“得,我們錯了。”若溪聽了笑着拉住她的手,“好不容易二爺出門不在家,我拉着她說了半宿的話。咱們也好久沒一起說悄悄話了,今晚上就讓奶奶我摟着你說話,省得你吃醋!嗯?”說罷輕佻的摸了她的下巴一把。
“奶奶好不正經!變着法的虧奴婢。”她跺着腳撅起嘴巴。
“這一大早的怎麽了?”綠萼打外面進來,“大老遠就聽見屋子裏熱鬧。”
青玉見她進來,跑到她跟前告狀,綠萼聽了卻笑着說道:“原來是你見奶奶和桂園親近吃醋了!奶奶不是說今晚上寵你嗎?你還想怎麽樣?”
青玉見綠萼也打趣自己,氣得直扭腚,“你們都當我小心眼耍脾氣,我還不是看奶奶……算了,不說也罷!”一時間,屋子裏衆人都笑起來。
“好了,别鬧了。”若溪笑了一陣說道,“快點收拾,去看看菲虹和逸浚醒了沒有。快到進宮的時辰,别讓侯爺等着。”她知道青玉想插科打诨搞氣氛,免得自己情緒低落。青玉雖然時常看桂園不順眼,不過卻不記仇不小心眼。
宜宣不在的日子一切似乎都變了味道,若溪照舊請安、看書,做些點心送到黃師傅那邊去。過晌晚暇過來了,她們在一處說話打毛衣。可是她的心空落落,總是不能集中精神。
“二嫂在惦記二哥?”晚暇見了輕聲說道,“二哥長年累月在外面跑,也就成親這小半年消停下來。你不用擔心,太太、老太君都習以爲常了。”
“孟闊去胡州的時候我勸過你,眼下才明白這種滋味,旁人終是勸了皮勸不得囊。你也不用再說,你二哥一刻不回來,我這心就一刻不能安甯。”她歎口氣回着,擡眼瞧了晚暇一眼随即笑了,“還勸我,你瞧瞧該減針的地方還一個勁往下織,難不成讓孟闊當連身的裙子穿?”
晚暇這才低頭細看手裏的毛衣,不由得羞紅了臉說道:“二嫂渾說什麽,誰說是織給他的了?”
“少嘴硬!到時候我看你裝不裝進嫁妝裏!”若溪打趣的說着,笑意卻抵不到眼底。她心裏終是惦記宜宣,不知道他在外面可吃飽,可睡好,一路之上可順順當當。
這樣魂不守舍的過了幾日,突然接到了馬府送來的帖子。原來是馬茹茹邀請若溪去府上賞花,七月正是栀子花開的時節。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若溪便應承下。第二天回過侯夫人,獲了準許便帶着丫頭去了。馬茹茹請得人不多,都是能談得來的閨中密友。
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跟馬茹茹成爲閨蜜的性子品行豈能差了?不過她們幾人大都成親嫁人,還有一個已經生了小孩,唯有茹茹待字閨中。
看情形聽言語,她們時常在一起聚會,不過若溪卻是第一次參與。
五個人坐在四面通風的亭子裏,一壺清茶,石桌上放着古琴、筆墨紙硯等物。不遠處是一片栀子花,通常栀子花呈白色,可眼下若溪見到的花朵卻是紅豔錦簇,味道清香酷似梅花。
她笑着說道:“《花鏡》上說:‘昔孟旭七月宴芳林園,賞紅枝子花,清香如梅,今日罕見其種。’原本以爲不過是書上杜撰,沒想到果然有紅栀子花!”
“你也讀過那本書?”旁邊一直淡淡的王氏眼睛一亮,她是九門提督的大兒媳婦,當今聖上的表兄弟媳婦。祖父是先皇時期的太傅,眼下父親是兵部尚書,家世顯赫清高孤傲,自然是不把一般人看在眼裏。
她跟馬茹茹是打小的閨中密友,聽過若溪這個人見面卻是頭一回。她本在心裏埋怨茹茹,本是姐妹聚會爲何要把若溪邀來。眼下聽見若溪張口便立即有了好感,那《花鏡》雖不是什麽晦澀難懂的奇書,可很少有人喜歡看。
如今她聽見若溪提及來了興緻,跟若溪聊了起來。這一聊越發覺得若溪談吐不俗思維敏捷,難怪茹茹整日的把她挂在嘴上。
“我們姐妹厚着臉皮結了個詩社,這次就以栀子花爲題各爲一首。”茹茹淺笑着說道。
若溪聞言笑着回道:“沒有靈感,我就撫琴一曲給姐妹們助興。”
衆人聽了也不強求,若溪便淨手命丫頭焚香,略微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何炅的那首《栀子花開》。
那首歌曲調輕快中帶着告别青春的些許無奈,若是把節奏放慢半拍用古琴彈出來,應該會有别樣的味道。
她素手調琴緩緩彈奏來,茹茹聽了不免側目。茹茹素知她在詩詞上頗有造詣,沒想到還彈得一手的好琴。這首曲子如春天裏煙雨蒙蒙的天氣,帶着詩情畫意卻又讓人心生輕愁。
茹茹似乎被這曲子牽動了心弦,雙眼迷蒙片刻方怔過神來。她眉頭微蹙,提起筆來一氣呵成。
最後一個琴音流瀉盤旋,衆人也陸續撂筆。若溪瞧見王氏寫得詩詞輕聲念起來,“千枝綴玉染煙霞,一抹馨香偎小丫。幾縷清風羞怯怯,嬌顔半掩抱琵琶。好詩!好個羞怯怯,嬌顔半掩!”
王氏并無半點得意之色,回道:“我要瞧了茹茹的才行!”說罷把茹茹寫得詩拿過去念。
“幽徑往何尋,小園栀子陰。馨香滿懷袖,潔白映衣襟。我欲邀花舞,意還恐夜深。相期無片語,空待玉人心。”
茹茹被琴聲牽動心事寫下這首詩,眼下被王氏拿去當衆念不由得有些害羞。她忙過去搶,紅着臉說道:“這首做的不應景,魁首當屬姐姐。”
“怎麽不應景?我瞧着倒是妹妹心事的寫照呢。”她輕笑起來,故意把詩稿舉起來逗弄着她,“咱們姐妹裏隻有你還未嫁人,我看你這是動了春心了!”
“姐姐!”茹茹頓時窘得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搶過詩稿撕得粉碎。
見到一貫大方得體的茹茹這般小女兒模樣,若溪笑着說道:“丹唇外朗,皓齒内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茹茹這一笑倒有了幾分颠倒衆生的顔色!”
“好啊,今個兒你們是串通好的過來拿我取笑!”茹茹難得吃癟一次,跺着腳似嗔似羞平添一段風流。
亭子裏響起淺淺時斷時續的笑聲,卻是平日裏少見。
幾個人又說笑了一陣,馬夫人留飯,吃罷衆人陸續告辭。茹茹知道宜宣不在京都,便不放若溪回去。
若溪便留下來,二人關上門說起體己話來。
“你到了适婚的年紀,怎不見府上把你的婚事定下來?”她喝了一口茶問着。
“眼下這裏沒有旁人我也不瞞着你。”茹茹聞言輕聲回着,“一來是祖父要求太高,二來是我有重孝在身,即便是訂婚也要兩年之後過門。誰家娶了媳婦不盼着抱孫子?這兩年人家未必願意等,就是願意,我還不願意!等我十七過門,他指不定納了幾個妾室生了幾個孩子呢!
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極其正常的事情,女人就該心甘情願的接受,作爲正室更要表現的大度賢惠。别說是我,就是永樂公主還不是準許驸馬納妾?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夢我不會做,可是我也有底線。女人,他可以随便有,可孩子卻不行!我見太多了同父異母兄弟明争暗鬥反目成仇的例子,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陷入那樣的境地。”
若溪聽了低下頭喝茶,她也聽宜宣說起過馬府的龌龊事。想當年馬夫人還未嫁進來,得寵的小妾便有了身孕身下庶長子。後來,馬夫人懷上,那小妾便百般設計加害,馬夫人差點流産。孩子雖然生下來,卻傷了身子,之後好幾年沒動靜吃了不少藥才勉強又懷上,就是馬茹茹。
雖說那小妾最後終是被攆出去,可她生下的兒子卻不能不教養。隔了層肚皮又是庶長子,到底是馬夫人心裏一根刺!這些年母子二人始終有隔閡,馬氏兄弟二人感情也疏離,明裏暗裏沒少下絆子。
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哪裏能和睦相處?表面上看起來和和睦睦便已是難得,内裏指不定藏着多少肮髒勾當!
茹茹見她不言語以爲她多了心,忙又說道:“逸浚和菲虹的情況自是不同,柳煙嫂子去世沒有念想,你和她們投緣又親近,自然是跟自個生養的一般。以後你再給她們添個弟弟妹妹,一家人和和美美真真讓人羨慕!”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她笑着回道,“我一直是做不得主的,難得有老太爺疼你,在婚姻大事上還能顧及你的想法。這份福氣就讓多少人羨慕!緣分之事急不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我不是着急,隻是整日被拘在這四方天空下有些發悶!”茹茹輕歎一口氣。
若溪聽了忙笑着說道:“那你今個請我來可是對了,我就給你講講天底下的新鮮事。”說罷把韓晹信裏的趣事揀幾件細細道來。
她聽得津津有味,滿臉的雀躍期待,恨不得肋插雙翅飛出京都親身去瞧瞧。若溪見天色不早便張羅告辭,她依依不舍送到門口。
“下次韓少爺再寫什麽趣事,你一定要講給我聽。”她再三的叮囑着。
若溪點頭答應,想了一下說道:“十一弟的信裏沒什麽秘密,明個兒我揀有意思的派人送過來。今個兒時間不夠,還有好多沒來得及說呢。”
“太好了!”她倒是不客氣,竟滿口應承下。
轉過天,若溪把韓晹寫來得信挑揀出一些送了過去。馬茹茹見了迫不及待的讀起來,覺得越往南走民風民俗越是和京都迥然不同,好多習俗是聞所未聞。韓晹此次出去就是爲了見識,一路之上倒不着急趕路,每到一處便要逗留一兩日。
他的文筆很好,洋洋灑灑一大篇如行雲流水,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他的字寫得蒼勁有力,猶如遊龍戲鳳,看得人賞心悅目。
韓晹一路南行,還是每隔兩三日便寫一封信回來,他卻不知這些信不僅若溪讀了茹茹也細細看了。
一轉眼,宜宣走了有十日,若溪隻覺得度日如年。
這日,二門那邊來人回禀,說是韓府十姑娘若妙來了。若溪聽了趕忙命人請進來,心裏卻有些納悶,怎麽事先沒言語一聲就過來了?
不大一會兒若妙便進來了,她見了若溪忙笑着見禮說道:“九姐姐大安,妹妹來得突然失禮了。”
“自家姐妹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哪裏有那麽多規矩?”若溪讓她坐下,又吩咐丫頭上茶點。
若妙坐下眼睛開始不夠用起來,她四下打量着眼裏滿是羨慕。剛剛進了這臨風居,隻覺得回廊曲折,翠竹掩映,婆娑玉立石子漫路,小溪潺潺繞階緣房,宛如江南水鄉小橋流水的雅緻。
進得若溪住得上房,三間一明兩暗,中間是個小堂,右側是卧房左側是書房。一色雕镂新鮮花樣的隔斷,上面放着聯珠瓶、纏絲白瑪瑙碟子等物,還有一扇可活動的大穿衣鏡。
書房中有個月亮洞景窗,支摘窗開着挂在月洞窗外的鈎上,窗外竹影映入紗來,室内陰陰翠潤幾箪生涼。紗窗外挂着一溜的鳥雀,一個小丫頭正在喂食逗得鳥雀婉轉啼鳴。室内書架上摞滿了書籍,有放置古琴的琴桌,室内散發着濃濃的書香氣息。
突然穿衣鏡轉個,青玉打裏面出來。若妙看過去,隻見裏面放着紫檀木的大雕花床,垂着大紅銷金撒花的幔帳,便知是卧房。
看見她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若溪輕咳了一聲,笑着說道:“十妹妹喝茶,是我親手做的花茶,不知道你可喝得慣?”
“喝得慣,喝得慣!”她怔過神來,喝了一口笑着回道,“九姐姐這裏豈能有差東西?吃穿用度自然是極好的。我聽說九姐夫出門去了,唯恐姐姐在府裏悶得慌,便跟祖母央求過來陪陪姐姐。”
“難爲你心裏記挂着我。”若溪聞言喝了口茶,吩咐青玉去廚房瞧瞧加幾個菜。
既然來了自然要去拜見一下長輩,喝完一盞茶若溪便帶着她去給老太君、侯夫人請安。老太君和侯夫人見了都留她住下,還不等若溪推脫她便痛快的答應了。
若溪見狀自然就不能再說什麽,回來命人收拾客房安排她住下。這若妙見侯府富貴非常,若溪身邊丫頭、婆子簇擁帶着幾分威風,心裏着實是羨慕的緊。眼下她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就盼着能說個好婆家,過上像若溪這般大富大貴的日子!
她知道宜宣出了京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央求祖母來侯府走動。老太太也巴望着她能嫁個好人家,便答應下了。若妙原指望來侯府走動的太太、夫人能看上自己,沒想到住了三日連臨風居都很少出,更是連貴夫人的毛都沒瞧見!
若溪豈能看不出她的那點心事?平日裏在一處閑聊暗暗用話指點,可她似乎被富貴迷花了眼睛,根本就不往心裏去。哪個富貴人家找媳婦不是挑挑揀揀?正室恐怕是不容易做,光是這庶出的身份就是個問題,難不成她想要步上若影的後塵?
“八姐姐也有兩個月的身孕了,不知道可還反應的厲害?祖母時常說八姐姐和九姐姐都是有福氣的,我們姐妹都羨慕的緊。”若妙也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做富貴人家的正室難,若是能像若影一樣做個貴妾也不錯。眼下若影趕在三太太之前有了身孕,越發的讓她受了鼓舞。别管是妻是妾,得了夫君的寵愛生下兒子才是關鍵!
若溪聽罷心裏有話卻不能說,外人瞧着光鮮亮麗,隻有知情人才明白其中的滋味!若影在别院裏安胎,最近才算是消停些,看宜浩漸清瘦的身形就知道些情形。
“甯爲窮人妻,不做富人妾!”若溪若有所指的說着,“她心裏也有苦楚,隻是冷暖自知罷了。”
“哪家沒有八出戲?總歸是比平常人家舒心!”她趕忙回着。
若溪聽了便不再說什麽,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晚暇偶爾過來閑坐,跟若妙聊了幾句覺得不是一類人,就不怎麽來臨風居了。
這日,鄭家少奶奶又送了帖子來,邀請若溪過府聽戲。這些太太、奶奶們無事便聚在一起解悶,可若溪跟鄭大奶奶交集不多,便不想過去。怎奈若妙可算是有了出府露面的機會,便苦苦央求若溪帶着她去見識一番。
鄭氏可能是怕若溪回絕,又派跟前的媽媽過府相邀。若溪見狀隻好答應下,轉過天帶着若妙去了鄭府。
“林二爺不在家,你一個人怪悶得慌,我便想着請你過來解解悶。”鄭氏淡淡的笑着說,“今個兒來得不是旁人,就是幾個要好的姐妹,估計你都能認識。”
“勞你牽挂了。”若溪忙笑着回着,瞧見在座果然十有**面熟,那賈思語赫然在其中。
賈氏見她看過來一扭頭,隻跟旁邊之人輕聲聊天。上次她原本想看若溪的笑話,沒想到反而丢了大人。雖然侯靖康默認了畫扇樓的事情,可是她總覺得是被若溪戲耍了,這口惡氣一直憋在嗓子眼。眼下見到若溪頓覺胸悶氣短,可又沒由子發作。
鄭大奶奶豈能不知道緣故?隻是夫君有話,讓她從中幫着調和一番,免得他們兄弟難做!她知道賈思語的脾氣,連畫扇樓都能砸,半點情面不給世子留,豈能輕易就跟若溪和好?不過好歹她也要試試,好給夫君一個交代。況且她挺欣賞若溪爲人處世的态度,滿心想要結交若溪。
今個她請了京都有名的徽班,唱得都是經典曲目。衆人坐在暢音樓上,高台就搭在下面看得正清楚。
若妙自打進來便覺得眼睛不夠用,這些奶奶們一個個打扮的雍容華貴,身上、手上、脖子上戴得金燦燦明晃晃灼得眼睛生疼。若溪的裝扮跟她們比起來,倒顯得樸素多了。
尤其是賈氏,脖子上的璎珞上面鑲着貓眼大的紅寶石,手腕上玉镯翠的快要滴出水。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無論是樣式、材質都是極品。
賈氏似乎感覺到有人盯着自己一個勁的看,頓時不悅地扭頭看過去,見到是跟着若溪過來的小姑娘。
若妙趕忙笑了一下,湊過去說道:“世子夫人好,林二奶奶是我姐姐。”
“嗯。”賈氏冷冷的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想搭理她。
她卻滿臉堆笑繼續套近乎,不住地稱贊賈氏漂亮、氣派等等。但凡女人誰不喜歡聽這些話?賈氏的臭臉漸漸開化,竟也跟她說起話來。
旁邊的若溪見了一蹙眉,過來朝着若妙說道:“我想下去一趟,妹妹陪着我去吧。”
賈氏看出若溪是不喜自個的妹妹跟她接觸,頓時笑着拽住若妙的手。
“我跟十妹妹倒是談得來,還是讓丫頭陪二奶奶下樓走一遭。”說罷不容若溪拒絕,便把若妙拉到旁邊坐着說笑去了。
她見若妙在穿着配飾上格外用心,便知她是個眼皮子淺的丫頭,既然暫時動不得若溪就拿她妹妹出氣!想到這裏,她便在言語間有意圖的顯擺、親熱起來。
若妙聽見她日子過得闊綽悠閑,态度又親和,心裏羨慕極了。
“妹妹這小模樣瞧着招人疼,不知道可有婆家了?”她滿臉帶笑的問着。
若妙聽了臉一紅搖搖頭,她立即越發的親近起來,“哎呦,不知道誰家有福氣能娶妹妹進門。你八姐姐是林三少爺的貴妾,九姐姐又是林府二奶奶,姐姐滿心想要做個媒人卻不敢張嘴了。門戶太低豈不是委屈了妹妹的花容月貌?
我家中姐妹不多,孤身一人嫁到京都越發的孤單。妹妹倒是投我的脾氣,真是羨慕二奶奶有妹妹作伴。趕明個兒我請妹妹過府做客,妹妹可千萬别不賞光!我這個姐姐不能白當,這镯子不值錢給妹妹做見面禮了。”說罷就撸下手腕上的玉镯往若妙腕子上套。
若妙趕忙推辭起來,可眼見那翠汪汪的成色又有些心動。
“妹妹可是瞧不上這玉镯?”賈氏假裝氣惱。
“姐姐的東西豈有不好的?我是見這玉镯太貴重,不好意思收下。”她趕忙說着,感覺到玉镯挨到肌膚一股溫和的冰涼心裏一動,這可真是好東西啊!
賈氏聽了這才笑了,“不過是個死物,況且妹妹膚色白皙戴着好看!你隻要别忘了姐姐,隔三岔五過去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她聽了這才半推半就的收下了,心裏竊喜,沒想到這趟來竟入了世子夫人的青眼。
若溪下去轉了一圈回來,見到她腕子上的玉镯頓時一怔。下面開鑼唱戲,趁着衆人不注意,若溪俯在她耳邊輕語道:“十妹妹怎麽收人家這樣貴重的東西?趕緊找個空擋退了回去!”
“賈姐姐執意要給,若是退回去豈不是失禮?”她摸着玉镯低着頭回道,若溪看不見她的表情。
“第一次見面收此重禮才是失了大家風範!跟世子夫人說話,還是用尊稱的好。”若溪的語氣稍微重了些,她是生怕若妙上當以後吃虧。
她聽了輕咬了下嘴唇不言語,心裏卻極其不服氣。難不成自個就不能入了貴人的眼?人家也不圖自己什麽,隻是覺得投脾氣才姐妹相稱,何必計較禮物貴重不貴重?況且她也知道宜宣和侯靖康是好兄弟,說起來她也該叫賈氏一聲姐姐。
若溪還想要說什麽,卻聽下面“噼裏啪啦”一陣響動。擡眼一瞧,原來是鄭大奶奶開賞,吩咐人把銅錢扯開往台上扔。戲班的班主帶着戲子們連聲謝賞,說着吉祥話。
賈氏指着一個旦角打扮的人笑着說道:“她的扮相倒美,剛剛唱得也極好,賞!”
旁邊的丫頭聽了忙跑下去,不一會兒,那個小旦被領上來。
“多謝世子夫人賞賜!”她跪下磕頭謝賞。
賈氏命她擡起頭回話,衆人這才瞧出些端倪。原來這小旦長得有幾分像若溪,這不是明擺着打若溪的嘴巴嗎?
不過能坐在這裏的都不是一般角色,一個個都假裝沒看出來等着看戲。
“哎呦,瞧瞧這可憐見的孩子!多大了?家裏還有什麽人?怎麽就做了戲子?”賈氏一邊啧啧一邊問着。
那小旦一一回答,但凡入了梨園這行的家境都艱難,哪裏有半點光彩的地方?
賈氏聽了眼中有幾分得意閃過,吩咐丫頭拿過來一錠銀子給她,“可憐的孩子,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這模樣,這做派,若說是小家碧玉也不屈。你們瞧瞧,這眉眼若是再長開些,活脫脫像林二……”說道這裏她突然停住,假意抱歉的瞧了若溪一眼。
衆人的眼神都集中在若溪身上,有擔憂,有看好戲,有事不關己默然的。
“芸芸衆生如數不清的蝼蟻,人有相似不足爲奇。”若溪淡淡的笑了,“有些人是皮囊相似,有些人卻是内在偶合。我就聽說畫扇樓的如霞姑娘琴棋書畫不所不精,爲人又最是大氣豪爽,跟世子夫人的性子一樣呢。”
賈氏聞言臉色驟變,瞧着若溪臉上淡淡的笑恨不得上去抓破。她緊緊攥着拳頭,咬得下嘴唇有些發白。旁邊的鄭氏見了忙打圓場,“她們這個戲班的《遊園驚夢》是拿手好戲,你不是最喜歡聽嗎?我這就讓她們開鑼,咱們坐下聽吧。”
“我有些累了先告辭!”這裏到底是鄭府,賈氏再不快也要顧及鄭大奶奶的情面。況且挑起事端的人是她,沒占到上風就撒潑太掉價!這裏不是畫扇樓,若溪也不是如霞,她還有些狼。
她鐵青着臉甩袖子走了,心裏把若溪恨得直咬牙。這是她第二次在若溪身上吃虧,氣憤之餘又有些不甘心。
若妙見賈氏被氣走,這才知道她跟若溪不對勁。可是她收了人家的厚禮,心裏又對她有了親近之意,自然就不想回侯府面對若溪。所以她跟着若溪出了鄭府便提出要直接回家,若溪便吩咐人用馬車送了回去。
沒過幾日,賈氏竟派人去韓府請若妙去侯府做客,若妙自然是樂不得的答應了。老太太知道她去南甯侯府做客再三叮囑了幾句,大太太也少不得囑咐些,畢竟侯府規矩大。
賈氏想得很周全,竟派了豪華馬車來接若妙。進了侯府直接從偏門入,拐了幾個彎便到了二門,一走進去便是滿眼的花紅柳綠,到處是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賈氏住的流雲閣很寬敞,看着比臨風居要大上很多。裏面金碧輝煌,擺設多是稀罕物件,看得若妙直咂舌。
若溪的性子内斂,不喜歡在屋子裏擺太多的東西,而且她喜歡簡約的風格。賈氏的性子正跟她相反,恨不得把所有好物件都擺出來。
若妙見了滿心的覺得還是這南甯侯府有錢,到底是世子夫人就是不一樣!
“那日在鄭府見了妹妹覺得相談甚歡,因爲我身子不舒坦提前走了……所以今日特意接妹妹來聊天。”她說到不舒坦時停了一下,眼中有一抹犀利閃過,“這是我吩咐廚房新做的栗子糕,妹妹快點嘗嘗。”
若妙聽了忙抱歉地回道:“難得姐姐有如此氣度,九姐姐的嘴是冷了些,姐姐别忘心裏去。”
“我怎麽會跟她一般見識,畢竟爺跟二爺是好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妹妹别看我有時候脾氣急,可卻是個不記仇的。”她笑着說起來,“這府裏的姐妹都知道我的性子,所以倒不挑我的理,相處很融洽!”
“哪有旁邊人挑主母理的道理?我看是姐姐太過心軟,對她們太好了。”若妙聞言笑着回道。
她喝了一口茶,瞧了若妙一眼繼續說道:“我這人最講緣分,姐妹們能一同侍候世子是福分。都是女人何苦相互爲難,家和才能萬事興!上次我讓人大鬧畫扇樓,旁人都說我是妒婦,脾氣壞,可我不過是害怕世子被外面的壞女人誘惑罷了。
我情願背上妒婦的名聲也不能讓世子爺走上邪路,好人家的姑娘他想娶誰都成,我都會樂樂呵呵迎進府厚待。侯府家大業大,即便是姨娘也要比尋常官宦家的正室有派頭,隻是不知道誰家的姑娘能入世子爺的眼。
世子爺性子古怪着呢,若是入了眼便千好萬好,恨不得把心肝肺全都掏出來。不怕妹妹笑話,我這個世子夫人不過是個花架子。世子爺倒是肯給幾分體面,卻終是沒有寵愛。若是世子爺找到喜歡的姑娘,我隻求能讓我繼續維持這份體面。”
“再受寵的妾室也越不過主母,姐姐不需要悲觀。姐姐這樣一心一意對世子爺,心地又善良寬容,一定會有好結果的!”她趕忙勸解着,心裏對賈氏的好感又成倍增長。她隻聞賈氏驕橫霸道,派人把畫扇樓都砸了,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用心良苦。
誰若是進了侯府做妾室,倒也能享清福!她心裏猛地生了這樣的想法,頓覺臉上發燒。
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還不等若妙反應過來就見一個人影走進來。
高高的個子适中的身材,一身黑衣上面繡着金絲的圖案顯得高雅貴氣。五官立體,眼梢微微向上略帶桃花,嘴角噙着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卻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若妙見多了韓府裏英俊的奶油書生樣男人,冷不丁見到侯靖康這般帶着邪氣的男子竟有些異樣的感覺。她忙站起身低下頭,心怦怦直跳,不用想也知道這就是世子爺。
“有客人?”他的聲音陰測測,讓人有些想要逃離,可偏生又讓人想要征服。這樣冷冰冰的人,會爲了什麽樣的女子繞指柔呢?她想起剛剛賈氏說得話,忍不住偷偷擡眼觑了一下。
“她是林二奶奶的妹妹。”
侯靖康聽見是若溪的妹妹便多看了幾眼,正好迎上她偷看的眼神,嘴角便微微上揚點了一下頭。
這侯靖康自是有一股特有的男子魅力,隻這微微一笑便讓副若妙見了閃神。她慌忙垂下頭,心裏開始想東想西起來。
有女客在,侯靖康便出去了。賈氏見若妙的眼睛盯着他離開,嘴角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