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小文,不管他是不是屍體,我緊緊地抱住他,生怕他再一次離開我。
我爲什麽也叫文蕭?
因爲文蕭在千年之前就死了,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死了,文蕭就是我懷裏這個小男孩的名字。
“哥哥,我終于也能保護大家了。”
這個小小的身軀曾經擋在神界衆人面前,豪邁凜然,“要想從這裏過去,就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然後,那群神界的畜生就從他那小小的身軀上碾過去了,他倒在衆人的腳下,血肉模糊,卻對我笑了。
“哥~哥,對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的笑在殺伐聲中燦爛如花,那一刻我卻沒有傷心,小文他一定去了一個沒有憂慮和饑餓的地方,但那裏一定不會是神界。
我站起來,我的雙腿在顫抖,我的眼淚在咆哮,我的脊梁在抽搐。
這些屍體緊緊的把我擠住,我出不去,也不想出去了。他們的手戳在我的脖子上,胸膛上,後背上。
我的心突然很涼。
這些屍體曾經也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有的是我的敵人,有的是我的朋友至交。
但是,他們都是被我殺死的。
我是一個惡魔,我來自地獄,我曾經是惡魔以後也會是。
原來,時間洗不清我的罪惡,一切都隻是我的自欺欺人。
就讓我湮滅在這裏吧,與你們一道,永遠在一起。
我看見,每一個屍體的身上發出一點光芒,這大堂已經擠了兩三百人,這點點光芒彙織在一起,卻是那麽壯觀。
柔和的黃色。
似乎漫天螢火。他們彙聚,彙聚在大堂的上空,每一個屍體都仰望着那光芒彙聚。
他們那空洞的眼眶我卻感到了一陣熾熱,一種向往。
我擡頭仰望。
好美啊,那柔和的黃色播放着一個個畫面。
一個小孩在柳樹下蹦蹦跳跳,幾個小孩一起捉迷藏。
一個三四歲的小孩狼吞虎咽着一塊沾滿灰土的饅頭,正躲在一個角落,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美好的食物。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坐在一個山巅,看這一個女子翩翩起舞,一聲輕紗,猶如月中仙子,而他的眼裏是那麽的幸福。
一個二十左右的男子被人釘在一個巨大銅柱上,無邊的烈火和咆哮厮吼的雷電,一個女子摸着他胸口的傷口,輕輕地,“我帶你走。”
·······
原來我曾這麽幸福啊。
我看到那黃色的光芒裏有一隻芊芊玉手,正向我招手。
那是什麽地方,花海?
那一定就是我曾經向往的沒有饑餓和有綠的地方。
前面出現了一座橋,一座木質的橋,似乎很古老。上面還挂着銅鈴,随着風發出好聽的聲音。
我踏了上去,橋晃了一下,但我卻感覺無比踏實。
那個地方,我來了。
當我走到橋的一半,我看見橋的那頭煙霧蒙蒙,一個女子戴着面紗露出腹臍,她輕輕地轉身,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就朝煙霧深處走去了。
“喂,等等我!”
我大聲喊着,那是倩兒嗎?我跑起來,但是這橋好像比我想象的長啊。
我還是要到橋的那頭了。
蒼流!别去,那是陷阱!
誰?誰在喊我?我停下了腳步,但是橋已經被煙霧吞沒了,我看不見前方也看不見後方,隻看見橋的那頭有個朦胧的身影正向我走來。
她的輪廓,看不清臉,娜娜細腰一扭一扭的向我這邊走來,等到近了,我才看清一點,是剛才那個在橋頭的女子。
她怎麽回來了?
她帶着面紗,再加上這濃霧我完全看不清她的樣貌。
“你是倩兒嗎?”我期盼的問道。
“我不是。”很好聽的聲音,回答的很幹脆。
“那你有沒有看見過我的倩兒?”我不明白我爲什麽會這麽問,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沒頭沒腦。
“她去了另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你喝下這個就知道了。”那個女子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有點像鼻煙壺。當她的手靠近我的臉時我才發覺她的手真好看,就像是甘霖過後的玉蘭。
我接過這個瓶子,打開了瓶塞,
“喝了這個,就能見到倩兒了嗎?”
“嗯。”
我看了眼這瓶子,瓶塞已經被我打開,一股淡淡的清香撲到我的鼻子。
“好香!”
我輕輕地喝下了這瓶子的水,有點甜,有點涼。
“倩兒呢?”
“在這裏。”
我疑惑地看着女子,一刀銀光閃過,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匕首已經插進了我的心髒。
女子握着一把銀芒閃閃有點略彎的匕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沒有拔出匕首。
疼!
我捂着胸口,口角溢出一絲鮮血,我的胸口已經被血染紅。
過了十幾秒,她仍然沒有拔出匕首。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爲什麽?”
那女子的聲音有點冷:“我隻是取走一件不屬于你的東西。”
不屬于我的東西?我身上什麽也沒有,那有什麽不屬于我的東西。
蒼流!快跑!
誰在叫我?那女子蒙着面紗,但是聽到這聲音她也動了動。
誰在叫我?這聲音好熟悉。
呼~~
女子拔出了匕首,那匕首上的血滴了下來,我跪倒在地,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我能感覺到我的嘴唇正在變幹,我的臉正在變白。
因爲我的腦袋越來越迷糊了。
蒼流!陷阱啊,你振作點!
到底是誰在叫我?爲什麽我想不起來?這聲音裏很着急,似乎還有些許哽咽。
是誰?
我的腦袋已經迷糊了,那些記憶似乎正在被抽離,我就像一個被抛棄的孩子在寒風中苦苦哀求父母不要抛棄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但那些記憶仍然走了。
我隻記得,我倒下的那一刻,我的腦中有個身影,在一座山巅翩翩起舞,猶如驚鴻,還有一個少年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滿臉幸福的看着她起舞。
那個少年是我嗎?
但那個起舞女子的臉,我卻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