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此行坎坷的邋遢男子依舊面帶笑意,隻是手中那杆誇張的大槍不再以右手執尾左掌撥弦的寫意方式開阖進退。此時的他已是雙手握槍,雖然扔是尾端,卻也可見連殺四十餘名江湖好手究竟要耗費多大的心力。
距離較遠的右路軍此時也已完成了包圍,隻是這一次右路軍中的四十餘名好手皆未即刻出擊,而是等着那前沖而去的中路軍回包完成,等到那中路軍中的四十名好手同樣準備完畢,這才八十三人聯袂而出,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把邋遢男子圍了個嚴嚴實實。
“放下武器,饒你不死!”開口老者兩手空空,隻是那雙空手卻異常厚實,顯然是外家功夫不弱的個中高手。
邋遢男子笑容放大直到笑出了聲來。他笑得肩頭聳動,左手一伸指向那開口的老者笑道:“若我要跑,你以爲這八十三人當真能攔得下來?你以爲加上外面那些蠢才就能成功?要不要試試?”
“是該試試。”四字淡然響起,無腔無調,甚至難聞其遠近方位。
邋遢男子聞之驟然一驚,手中大槍瞬息橫于胸前。邋遢男子雙手方才橫起,便覺得大槍之上巨力傳來,丹田如同炸裂般的劇痛讓一大口血刹那湧入其口。這邋遢男子倒也強橫,硬生生把那一大口血咽入肚中,整個人倒飛出去,顧不得雙手虎口齊齊炸裂,在體内氣機紊亂的狀态下強行擰動雙臂,将那飄杆大槍重重刺入土地,瞬間去勢終止。
邋遢男子看着那一身兵丁打扮,此時卻有着遠勝在場任何一人氣勢的中等身材男子。他倒是不奇怪怎麽這麽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會有如此本事,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強到這種地步。
望着那邋遢男子臉上依舊惬意的笑容,對比那慘白的面頰,就在所有的士卒和那八十四名武夫都以爲這人必然仍會不計代價地沖殺時,卻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
邋遢男子極爲潇灑地縱身而起落在那大槍尾端,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下一刻就會挑槍再戰時突然擰轉身子,而那杆誇張的大槍便即炸裂開來,強勁的沖力在所有人吃驚之時便已帶着邋遢男子倒飛出去,眨眼便越過了厚實的包圍。
邋遢男子突如其來的“反常”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之外,卻在那出手男子的意料之中。
邋遢男子前腳借力遁去,後一刻那出掌震傷敵人的兵丁便已經搶步沖出,不過一瞬工夫便已追到了邋遢男子身後一丈之内。兵丁一雙手十指極長,手掌厚實黝黑如同鐵鑄,此刻隔着一丈距離再度揮出,空氣中便有了十道肉眼可觀扭曲氣鞭向前抽出,目标正是前方背前面後看着這一切發生的邋遢男子。
邋遢男子此刻臉上笑容不在,沉默如同鐵石一般的面孔并沒有因爲對面那十道絕對可以稱之爲可怕的氣勁而有任何變化。他隻是迅速自腰間再次取出數根短棒連接而起,加上一根一尺出頭的槍頭合成了一杆不過六尺來長的短槍。
十道氣勁無一落空,全部砸在那邋遢男子橫起的短槍之上。這讓緊追不舍的兵丁從牙縫裏擠出一聲惱哼,卻沒有再次出手,反而雙掌回圈,停在眼前的同時握住了那杆被投擲而來的短槍。
兵丁左手握槍,右手掄指連彈,刹那将那拼起的短槍再次肢解,随後複爾彈指,把原本應該引爆槍杆中所藏火藥的燃信精準彈去,正中前方已然回身準備落地後繼續前奔的邋遢男子背心微微偏左的位置。
“居然還能扭動身體,這個得加五倍的價錢。”沒人知道兵丁這句突然出口的話到底是說給誰聽,不過當他足尖沾地的瞬間再次加速時卻可以看出,這位功力極深的高手此時才是真正地将那邋遢男子當作了一個值得全力出手的對手。
一百,不,七十一步之後出你左手槍,别耍詐。
一句細若蚊鳴的話語陡然湧入邋遢男子的耳谷,隻不過他那張臉仿佛凍住,在外人看來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不過七十一步在他與那後面追趕的兵丁來說其實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距離,是以當那蚊鳴聲方才響完,邋遢男子已然再度回身出手,正是他畢集全力的左手槍。
這一槍中同時集中了崩、挑、粘、刺、砸、掃六中力道,更有宋朝楊家槍之中回馬槍的精妙技巧揉合其中,去勢如蓄勢已久的蛇屬驟然出洞攻擊,有個名目便叫做“靈蛇出洞”。
邋遢男子的驟然止步回擊讓他與兵丁之間的距離瞬息間消失爲零,後者對此早有準備,但當一切結束那邋遢男子再次回身前奔時,這名功力深湛的兵丁卻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胸口那杆刺穿心髒的短槍。
兵丁艱難地擡起頭望向遠處,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輸給了絕對不可能殺掉自己的邋遢男子,讓他死不瞑目的另有其人。
可惜極速逝去的生命讓兵丁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很想提醒後來人,主要是那剩下八十二人之中隐藏的另外兩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不過一切都不再可能,當後來人經過他所在時,這名兵丁已經是一具沒有任何活力的屍體。
你挑了一條不怎麽樣的路,報仇還如此調高,似乎你的本事并不能支持你做到啊。
又是那細如蚊鳴的動靜。始終未曾表露出笑容之外任何實際表情的邋遢男子第一次眉宇收緊,他不明白爲什麽自己已經強撐着嚴重的内傷不管去抵抗外特侵擾卻還是無法屏蔽掉這煩人的傳音入密。
“做人要學會掌握一個度,此支向西南有楊家總管居所,找我徒弟沐鯉就說是雲章讓你去的。”
傳音忽然變成了近在眼前的言語,無形的人突然變成了真實存在。
“在下楊铮,謝過大恩。”邋遢男子,或者應該說是楊铮在看到眼前這人的瞬間便卸去了所有出手的念頭。他知道,眼前這人不同于剛剛的兵丁,那是一種他并不能觸及也許一生連門檻都無法看到的獨特境界。
見仙人?楊铮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仙人,但他知道自己這條命保住了,報仇的機會自然也就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