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來。”被人磕頭磕了個措手不及的張雲眼看言語無效,隻好挑指再牽氣機流轉,無形中将這少年人帶得站起身來。這仍不是他想展示什麽,隻因爲此刻他體内寒意才将将被攏于經絡不散,若貿然觸碰活物那大概就是草菅人命的結果。
在張雲看來沒什麽的行爲,在沐鯉這少年人的眼裏那就是“神人手段,仙家本事”。不敢再随便下跪磕頭的沐鯉一臉崇拜地看着眼前這個能夠将那種怪獸揮如蝼蟻,能夠聚水成冰進而凝冰成飛劍的神仙,無分毫轉動的眼眸裏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那是少年人對于天上神仙的向往,那是向往一朝得實現之後的狂喜。
“我不是神仙。”張雲無奈撫額搖頭,他居然要跟一個孩子解釋這種根本解釋不清的事。苦笑一聲,張雲換了種略有威嚴的語氣繼續道,“我需要一處僻靜地方休養,帶我去。”
這句話果然比之前那句“我不是神仙”有效千百倍,少年沐鯉一臉興奮地扭頭就走,口中還沒忘了不斷地重複道:“仙長就來我家,我家在村子最南,離這裏不遠,與村子裏其他人家距離很遠,平常十天半月也不會有人過來一趟,絕對适合仙長休息。”
張雲始終繃着神情,确保自己的“仙人威嚴”不墜,總算漸漸叫地少年人也安靜下去。
眼前的小院幹淨整潔,卻讓張雲一眼望去便生出些許不悅感覺。這小院所在本應是此谷至福之地,卻因爲某些原因導緻氣機變得混亂不堪。
張雲目光微動,立刻就發現了導緻氣機生變的源頭。
一個容姿出衆卻偏偏一臉死氣沉沉的女人。這女人推門而出,死人一般的臉在看到張雲之後立刻生出了許多變化,有驚訝,有恐懼,有憤怒,有敵意。
張雲有些驚訝于這女子似乎與自己一般能夠“看”到氣機流轉,随即恍然。
這是個守福地駐洞天的侍道者。這種人通常都是些遊方天下的武道散人,或機緣巧合或有意尋訪,得一處洞天福地便結廬苦修,代代相傳。不少江湖門派實際上便是由這些所謂“侍道者”傳代而起最終成蔭參天。
張雲并不認爲眼前這女子會是一個真正的“侍道者”,他說不明原由,一切都來自失憶之後依然強悍無匹的直覺。
擡手欲行一禮,張雲卻将兩隻本應在身前抱拳的雙手重新垂下。他看到了有些意外的變化,同時也不打算阻止那個女人開口把話說出來。
“滾過來,馬上滾過來!”女人的聲音異常尖銳,其中包含的強烈恐懼和敵意顯而易見,可以想見她平日裏并不是這種嗓音。
沐鯉前一刻還想着自己領回來一位神仙人物會不會讓娘親開心開心,這一刻就被那女人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紮得耳朵生疼,下意識就想轉身便跑。
“鯉魚兒,過來娘這邊。”女人那突然間溫柔舒緩的聲音釘住了沐鯉多年練出來的逃跑念頭。
沐鯉幾乎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聽到“鯉魚兒”這個小名是什麽時候,或者其實根本就沒有被這樣叫過。他傻乎乎地擡起頭看着一臉溫柔與關愛神色的母親,有些不知所措,有點受寵若驚。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最終也隻是回頭向張雲笑着說了聲“仙人請”就邁開大步跑到了娘親的眼前。
一顆心撲騰得好像前年看到村花初長成的時候,隻不過這一次沐鯉更想好好哭上一場,因爲他可以确定娘親确确實實是在溫柔地說話,溫柔地看着他,甚至眼中滿滿都是歉意與關懷。
一瞬間沐鯉甚至小小懷疑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真的娘親,随即便自打一記耳光,撲通一聲跪在女子面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用大概是他活了這十來年最用力的方式叫出了那一聲“娘”。
女人臉現微笑,這大概是兒子第一次真真正正用心用力用情叫自己這一聲“娘”。很快女人臉上的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見,因爲她知道,剛剛那一聲“娘”也會是最後一聲。
擡腳,秀氣的布鞋随着女子向前一蹬,少年沐鯉重重撞入了不遠處的柴房中,帶着難以置信的神情,望了自己的娘親一瞬,然後昏死過去。
“我會将你埋在院中。”女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出口,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不再死氣沉沉,不再柔弱不堪,一股不應人間有的缥缈氣息驟然凝聚成形。
張雲眉頭收緊,左手向前平伸,随即沉肘收臂舉在眼前。有一柄氣機所成的長劍繞在他指尖所在,飄飄然好似一條活蛇上下攀援不止,就像在讨好張雲一般。
“我好像應該知道你。”張雲右手按住後腦,陣陣的刺痛對于他體内此刻其實很是脆弱的經絡來說極難忍受,“可惜實在想不起來。”
女人并不打算跟張雲在認識不認識的問題上深究下去,她對張雲擡臂伸指降氣劍談不上如何驚訝,這一類的手段她早就見慣不怪。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女人已經不再把張雲當作一個很好打發的對手,比如她這第二輪出手就要認真許多,也闊氣許多。
三百六十柄氣機凝結的小劍如雨而至。
假借之力也敢如此行事?不聞不問照面擊殺?隻因我氣牽氣機流轉!?
張雲怒意升騰,那繞其指尖的一縷氣機劍氣陡然生出青芒,進而青生金金生白,最終化作在武道高手眼中方可得見的一縷明亮劍意,随着張雲擡臂指天脫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