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聽着顧大手的話,看着顧琳和武巧兒的反應,忽然覺得這顧大手似乎在說遺言。
“你别走,給我把話說清楚!”張雲的話并沒有成功留下顧大手,因爲顧大手走得很快,因爲顧琳輕輕巧巧地一伸手就攔住了張雲邁出的步子。
“恩公,我爹這些年從未斷過報恩的念頭,我從小到大都隻爲一件事努力練武,沒有碰過任何一件本應是女兒家擅長的事。”
顧琳紅了眼圈,壓抑的聲音有些哽塞。
“我隻希望你能相信父親,能相信我顧家。當然,我沒資格要求你,但我們顧家會做到,說到做到,哪怕全部死光。”
顧琳說完着重重關上了門窗,然後用極其嚴肅的聲音繼續道:“現在起不要再說話,呼吸要輕,去那邊的牆角待着,直到我說可以嘗試離開爲止。”
顧琳說完緊抿雙唇,拔出背後長劍,面對着那絕不能算是結實的門窗。
有人來了,目标是我。
這是真的嗎?還是故意安排的陷阱?如果是真的,那顧大手豈不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換他張雲的安全?
不,顧大手甚至不能确定是否可以保住我,他隻是在做所有能做的事。
可停宿在這裏是他安排的,會不會是他透露的消息?還是因爲他根本沒有真正的江湖經驗?
張雲有些混亂,他的頭又開始産生那種尖銳的刺痛。
信與不信讓張雲異常糾結,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選擇,因爲眼前的局面需要一個選擇作爲應對的開端。
顧大手,我相信你!
張雲強迫自己做出了選擇。他的腦海中一瞬間變得無限清明,關于這場大雨中的危險迅速有了一個明确的勾勒。
有人用最笨的方法确認了自己再次出現在這裏,而這次襲擊的勢力非常強大,強大到當江湖經驗頂多算是紙上談兵的顧大手一家在發現後根本已經沒有直接撤離的機會。
那也不必着急求死!
張雲上前就想跟顧琳說出自己的想法,誰知到才要動就被一柄锃亮的長劍抵在了胸口。
顧琳的眼神很簡單,她需要張雲老老實實一動不動地待着。
“這場大雨也是我們的機會!爲什麽要輕易放棄?”張雲無法接受顧琳的态度,他毅然開口,同時大步向前邁進。隻是他這一邁步雖然讓顧琳的劍被迫收了回去,換來的卻是一記沒什麽力道的掌法,讓他一個跟頭跌了回去。
“對方人數極多,我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被包圍了,如果是響糧寨和五水幫,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一名位列十大惡人之一的高手前來。你覺得我們怎麽躲?又怎麽走?你以爲我願意看着父母爲了一個我實際上并沒有太多印象的恩人付出性命!?閉上你的嘴,省省你的腦子,留着去算我們怎麽找機會逃出去!”
顧琳激動的言語讓張雲不知該如何回答。
又是因爲我。
張雲的頭疼得似要炸開。
又有人要因爲我而死了。
張雲的耳邊盡是鳴叫聲,眼前什麽也看不清楚。
大雨滂沱,紀全恩依然可以輕易分辨眼前的雨滴。他數着從自己身前一丈之内落下的雨滴數量,消遣着殺戮和收取寶貝之前最後的緊張時光。
劉娥看了看沙漏,開口道:“時間到了。”
紀全恩似乎依然在數雨點,隻是口中說出的那聲“動手”有些激動的意味。
與紀全恩完全相反的方向,五水幫幫主劉五水将手中的水煙袋掐滅,然後拍拍身邊那名一直站的筆直的中年男子,笑道:“這是一件大功,分成十分都無妨的大功。但紀全恩一定會要那頭籌,可我不想給啊,憑什麽現在我們五水幫已經不弱于響糧寨了,還要做那邊角料的角色!?闖兒,爹老了,五水幫還是五水軍将來都是你的,而且我送你去學也學到了真本事,一會兒記得多長個心眼,把那頭籌大寶貝拿回來。爹等着你。”
中年男人,也就是劉五水的大兒子,一直隐藏着沒見過任何人的劉闖用力點了點頭,。他毫不掩飾眼中的興奮,兩隻充滿剛猛之意的拳頭攥得極緊。
“父親大人放心,張雲是我們五水幫的。”
劉闖說完重重一對拳頭,招手帶着劉五水這些年來着力培養的精銳手下往顧家村的廢墟沖去。
雨勢漸漸加劇,如同千軍萬馬齊奔的轟隆聲響完美地掩蓋了響糧寨和五水幫的前進。他們的行動速度并不算快,因爲沒有人能确認張雲一行人到底在哪間屋中。
顧大手緊緊握着妻子的手,黑暗中依然可以感覺到妻子溫柔的目光。
“會不會怨我?”顧大手心疼地撫摸着妻子的手。
“又說傻話,我何時怨過你?報恩的事我們一家要有共識,雖說事到臨頭總有些害怕和遺憾,卻無悲哀。你我在一起,有恩公之神奇,想必琳琳活下去的希望遠遠好過跟着你我。能報恩一二,咱們還有什麽不知足?”
這個當初就執意下嫁給顧大手的大家小姐,從當初與家中斷絕往來,到給顧大手育有一女,始終讓顧家其樂融融,溫馨和睦。直到今日這位早舍了名字僅自稱顧氏的溫婉女子依然是那般溫柔賢淑。
顧大手嘿嘿一樂,用力抱緊了這個不論什麽時候都讓他愛極了的女人。
“我們不會輕易死的,說起來當初我那個年頭今次似乎有機會實現了啊。”顧大手臉上再無緊張之意,說這話時反而笑了起來。
顧氏也是掩唇笑道:“不錯,琳琳從小念叨到大,這次可不就是個機會?我們的努力活下去,好歹幫女兒帶帶孩子什麽的。”
一道踹門聲打斷了顧大手和妻子之間的對話,那裏離他們家隻有三間屋子的距離。
顧大手握緊了手中劍,與妻子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