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施主……”
“我不是施主,因爲我沒打算向你布施。”
“呃,這位檀越……”
“我也不是檀越,因爲本姑娘從來就沒想過禮佛之事,說起來小時候還拆過幾座全是不靠譜的花和尚廟呢。”
“小僧……”
“你不是小僧,我看你歲數也沒小到哪去吧?至少也比我大吧?爲什麽要叫小僧呢?怎麽不叫老僧?哦,你也不能叫老僧,因爲你的年紀叫老僧還是小了些,但也不應該還要叫什麽小僧吧?貧僧也不好,我看你幹幹淨淨的雖然有幾位上補丁,但不能因爲衣服上有幾個補丁就自稱是貧僧啊,你真的很窮嗎?我看着不像呀,你騎的這馬可是萬金難買的寶貝。”
至善很幹脆地閉緊了嘴巴,他決定還是讓這小姑娘把她想說的一次全都說完自己再張嘴,省得一開口就得被噎回去,那難受勁兒别提多大。
“哎?怎麽不說話了?你這和尚突然騎馬來到本姑娘面前擋路,怎麽突然又閉嘴了?難道說你是覺得本姑娘的嘴太利了刺得你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沒關系,你可以随便說說的,隻要不搞出那些什麽奇奇怪怪的自稱或者稱呼就行啦,本姑娘不是很挑的。對了,這個給你,雖然不是向你布施,但是你這馬實在是太好看了,本姑娘一個沒忍住就畫了一幅,但是本姑娘的話又是從來不會賣的,又不想送給你,所以隻好反過來付你點錢安慰一下你喽。”
至善兩眼一閉,深吸一口氣,确保丹田穩定的前提之前雙掌合十一聲獅子吼:“姑娘,貧僧至善,不敢收姑娘錢财,更不敢搶姑娘話語,萍水相逢,就此别過。”
至善這一嗓子完全凝力于喉,真真就如高手全力一擊般直接把那姑娘剩下的所有聲音全都蓋過,更叫那少女不得不伸手捂了雙耳以保不會被這光頭和尚的大嗓門把自己的耳朵吵壞。
至善一嗓子吼完爽快了不少,輕輕一提缰繩就打算趕緊走人免得一會兒這嘴巴無比可怕的小姑娘回神之後再行發難,可誰知道他這一提缰繩,坐下的夜香居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連腦袋都沒多晃一下半下。
“你站住!”
就在至善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自己先走一步的時候,那少女已然回過神來,上前一把扯住了夜香的馬缰,然後吐出了三個至善絕對不想聽更不願聽的字來。
“我要去山坳村看看,之前我叔叔殺了幾個屠人滿門的狗東西,得了個消息說什麽三大神兵現世。當時我剛剛好閑得無聊,就跟叔叔說了先來看看,要真有什麽好處我就撈一撈,撈不成再回去搬救兵。我看你面善得很,又是個好和尚,最重要的是你這匹寶馬很合我心意而且跟我很親近,不如咱們就一起去吧?”
至善聽得額頭青筋猛跳,心髒瞬間蹦到了極緻,什麽佛心通明慧眼加身全都在這刹那失去了效果。他隻想揪住這位小姑娘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用盡所有能用上的力氣,問上一句“姑娘,你是我仇家派來玩我的嗎”。
“姑娘,這種話似乎不應該言與貧僧。咱們不同路,就此别過。”至善再一次提拉缰繩,而且這一次用上了内勁,就算是夜香也不可能吃得住龍覺寺苦行僧的真力。
似乎明白了自己背上這家夥很不喜歡眼前這個看起來聽起來聞起來其實都很惹人愛的小姑娘,夜香極是不情願地擺了擺頭,想着找主人十有八九還得靠這光頭,打算聽他一回繼續行路。反正剛才又有些對主人的感覺,大緻的方向與這一路所行沒什麽出入,繼續便是。
“哎?别走呀,我說真的。我看人很準的,我說你是好人你就一定是好人,我自己很孤單,而且還是個小姑娘,你這和尚就不怕我被壞人欺負嗎?那樣你難道不會覺得心裏過意不去,覺得對不起我,覺得自己當初應該老老實實陪着我這個今年還不到十四歲的小姑娘一起去山坳村探查那三大神兵的線索嗎?你放心吧,得了好處本姑娘一定會分你一份的,畢竟你陪着我的話也算是本姑娘的保镖嘛!”
至善感到自己的心髒似乎有碎裂的趨勢,而腦門上的青筋似乎也已經完全爆開,鼻腔裏地熱血正開始往下流淌。于是他決定還是不要再給這小姑娘客氣,以免自己好好一個龍覺寺苦行僧被個小姑娘活生生說到七竅流血而死。
至善金剛怒目,寶相莊嚴,一聲“姑娘”終于讓那大概永遠不知道什麽叫住口或者說上輩子可能是啞巴的小姑娘閉上了嘴巴。
“又吼人家。”這是小姑娘閉嘴之前的最後一句嘟囔,險些就讓金剛怒目直接破功。
“姑娘,你年紀雖輕,但一身本事可算不弱。爲何非要與貧僧過不去?此馬識人有誤,錯認了姑娘爲他人,貧僧代爲道歉。你要畫便畫,但貧僧還要要事,不論如何都不會與你同路而行。莫要再用這等無辜氣息蒙騙貧僧,要論慧眼,你尚不如我。”
說到最後至善終于不再貧僧自稱而用了個“我”字,而其慧眼同時達到最強狀态,所見之中再無什麽七彩光芒,天地之間便隻剩下了龍覺寺獨有之慧眼修行才能看到的無數線條與其生出的無數變化。
眼中無男女,佛心重固,金剛無敵。
至善右掌一豎,作立掌勢,再看那小姑娘時便已隻餘怒目神威。
小姑娘一歪頭,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一絲被識破之後的讪笑。她背起小手兩步退回了畫架邊上,然後一把撕下了那張剛剛畫好的駿馬僧人圖,直看得夜香好不可惜。
至善卻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那是一張畫,畫中有一人。那人至善認識,因爲他在龍覺寺的萬法繪牆上看到過這位的畫像,那是列在最高處的少數畫像之一,也是自己師父曾經詳細講過的人物。
“畫魔?”至善聲音微微一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慧眼之中看到的。但那是慧眼,讓他不得不信,不得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