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依然沒有醒來,之前那一瞬的刺激影響看來不小。玄青璇握着張雲的手,上官靈則在用靈犀勁滋養着張雲體内恢複得極度緩慢的經絡。在車廂的另一邊是水衡,他正替那個剛剛被自己師父送進車廂的女人把脈。
這就是那個前一刻還以爲自己将要在死而複生之後再次淪爲他人玩物的女奴,編号甲字十七。那四個可以算是她唯一認識的字就刺在她的後頸上,鮮紅清晰,就如同是魔鬼的視線,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身份和應該遵守的規則。
所以當甲字十七号女奴發現眼前一閃之後變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之後,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或者是驚慌。她順從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任由那名看起來似乎微微有些害羞,眼中卻透着如水般清亮神色的年輕男人把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這似乎應該是在看病?
甲字十七号女奴曾經在十歲的時候幸運地看到過大夫給人診病的情形,好像就有這種伸指搭在手腕上的動作。她不知道爲什麽要這樣,因爲從小不論生病還是别的,除了如何取悅男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管她,更别提教她。
三股細細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的東西鑽進了自己的體内,而且極溫柔極快速地遊走着,不一會兒就已經通過手臂鑽進了身體。甲字十七号女奴忽然想起了自己泡在熱水中洗澡時的感覺,因爲要确保身體的潔淨,也許泡澡就可以算是她這輩子所有的快樂所在。她沒想到就在此刻,沒有熱水,沒有那個并不算大卻足夠讓她感覺安全的木桶,僅僅是三道完全不知道是什麽卻能在自己體内遊動的東西,卻讓她感覺到了那種溫暖和舒适。
今年其實不過十五的甲字十七号女奴忽然間大了膽子,擡起眼睛望着那個眉眼并不比自己差了的年輕男人。後者明顯臉上一紅,随即松開了手,也離開了被子包裹的女奴。
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舒适迅速消失,甲字十七号女奴才确認剛剛就是這個年輕而俊俏的男人讓自己又有了幸福的感覺。
水衡用酒浸的方巾擦了擦手,平複着剛剛那一瞬的悸動。他沒想過一個女奴會有那樣的眼神,就好像初生的小獸,似乎什麽都不知道,卻又像那漆黑的墨汁,所有的苦難都彙于一灘,看不到希望。
“她沒什麽事,隻是之前閉氣時間略長,我去煮些安神益氣的湯。”水衡說着推開車廂側門出去,煮藥的廂體爲了确保不被油煙影響單獨挂在車廂的尾部,需要從外進入。
鄭劍尹的目光始終落在那小小的院落上,直到忽然間郭南平從那院牆上一閃,然後眨眼之間來到他的面前。
“老鄭,我不會那種手段。你幫我把那院子一寸寸削塌,要确保裏面的人以最恐懼的狀态死去。”郭南平的臉陰沉的快要滴出墨來,末了又補了一句,“一壺酒膏跟你換這一手。”
鄭劍尹目光落在郭南平的臉上,半晌沒有說話。郭南平似乎知道鄭劍尹一定會答應,徑直往車廂後面走去。
“我的劍拿來削夯土,你也真能想,居然想一壺酒膏就換了?醫人救命你能事先知道他将來是好是壞麽?難道說你要爲你救活的人以後所犯的每一件錯負責?别忘了當年小雨姐姐是怎麽教導咱們的。我心大,這方面其實不用教我也知道。但你心眼太小了,何必如此?”
一長串的話出口,鄭劍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從座下抽出了那柄長劍。
“魔劍魔劍,與鬼論劍,這環境真妙,妙啊!送你個天地大葬!”
鄭劍尹高聲長笑,擡步向前,一步數十丈,随後揮劍如書家大潑墨。
一個全身被定住無法動彈的家丁十九,眼睜睜地看着那房屋一寸一寸地塌下來,感受着體内的恐懼一點一滴地堆積到已經無法想象的地步,然後慢慢地因爲身上細碎的房屋碎片窒息,一點一點地死亡。
郭南平進入了車廂,他沒有再去看那個女奴,而是直接向上官靈說道:“靈兒,我打算……”
“郭爺爺放心,小雲似乎對江湖之事有很大反應。之前咱們一直想要用關乎于他的事去刺激似乎是錯的,這一次應該會有些意外收獲才是。所以你老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們同路随行。”上官靈知道郭南平想說什麽,更知道自己不應該讓這位老神醫說完,所以用輕快的聲音打斷了對方的話,替對方說出了想說的。
郭南平心頭生暖,不論是鄭劍尹的話還是上官靈的話,甚至是玄青璇投來的目光。這種基于理解和親情的支持讓郭南平揪起的心稍稍放松。他之前決定了要把自己親手造下的孽再親手斬斷,此刻則更多地想着如何拯救那不知道是不是還足兩千一百的奴隸們。
玄青璇朝那縮在車廂一角一動不敢多動的甲字十七号女奴呶了呶嘴說道:“郭爺爺,這姑娘叫什麽?”
郭南平這才回頭看了一眼那兩眼低垂根本不敢多動的女奴,沉聲道:“她沒有名字,隻有甲字十七的編号。我想在此次事了之前留她在車上免得多生事端,咱們這就去那王府把事了了。”
鄭劍尹此刻剛好溜達回來,聞言直接坐上了駕位手中馬鞭一振,那馬車立刻緩緩開動。一塊小小的黃色小鐵片從車廂側面隐蔽的小槽中滑到鄭劍尹身側。那是車尾的水衡傳來的消息,意思是車速不要快過三檔。
鄭劍尹一咂吧嘴,笑道:“詭兵門的東西就是好玩,老郭,準備好你的怒火,咱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