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安邦将唐刀重新插回鞘中,一勒馬缰,居然掉頭将方向指向了原本在他身後行進着的轉移村民的方向。
“五村軍随我後撤,不論戰事如何皆不可擅自相助于護村隊!圍點殺倭寇之首腦人物才是我們的任務!”
連續兩次重挫倭寇的五村軍此刻對于丁安邦的忠誠度上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的人在聽到丁安邦的命令之後根本沒有猶豫,立刻開始向丁安邦所在的位置集結,然後随着他直向撤退隊伍的内部方向疾馳而去。
眼看着五村軍立下大功重創倭寇的千人護村隊此刻同樣氣勢高昂。這些質樸的對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的漁民們在讓五村軍的成員全部通過之後立刻合攏了缺口,然後形成了一個如同鋸齒般的陣形,分爲三層隔在了沖上來的倭寇和撤退中的五村村民之間。
第一名倭寇沖到了護村隊的最前方,他手中的長刀被位于這處鋸齒外凸尖端的一名漁民一鋤頭砸脫了手,随即又被邊上抛來的漁網直接兜倒在地。雖然他與他的坐騎依然撞開了數名村民,但這名被漁網所困的倭寇也未能逃脫被硬生生砸死的命運。
厮殺迅速開始,沖鋒很快被鋸齒狀的陣形和那些鋤頭耙子改造的兵器徹底攔下。倭寇的沖鋒甚至沒能打破這第二層陣形。一沖一防的場面很快變成了人與人的較量。
單兵能力上占着相當優勢的倭寇并不慌張,他們依然确信自己可以輕易地砍殺這些實際上并不如之前那批對手的普通村民。勇氣并不能讓一個人變成武林高手,而這些浪人卻都是刀頭舔血多年的“殺人熟練者”,尤其是那幾個一直拖慢在最後打扮出衆的倭人更是眼中透出戲谑之意。
護村隊的村民基本上在以五換一甚至是五七換一的代價邊退邊與倭寇拼命,而他們的主動退卻因爲本身三層的奇特陣形并沒有帶來太多的劣勢,反而讓後面那些不得不下馬步行的倭寇無法立刻沖上來作戰,爲減少護村隊的大面積傷亡起到了很大的貢獻。
一直在後面觀察着形勢變化的那名下令的倭人忽然大叫數聲,随即便見他身邊那七名華麗裝扮的倭人立刻騰身而起,一手扶在腰間倭刀上卻并不拔出,就那麽直撲向對面的護村隊村民。
一名護村隊的村民剛剛用手裏的門闩一棍子下去砸開了一名倭寇的腦袋,此刻看到那縱身而來的華服倭寇人還在半空,立時揮棍便上,想着要是能再砸死一個,回頭跟自家婆娘孩子還不得有一輩子吹不完的英雄事迹?
可這名村民卻沒等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甚至隻覺得眼前亮光一閃,然後就發覺自己揮出去的隻有兩根大臂,小臂以下連帶着那根自家的門闩卻都還在剛才位置,然後開始下落。
斷臂上的鮮血驟然從靜止的瞬間恢複湧動,慘叫聲中這名可憐的村民倒在地上劇烈地扭動着身子。隻是不論如何叫喚,如何扭動,噴湧的鮮血不會停止,而死亡的到來更不會停下。
揮刀斬人的倭寇依然面無表情,仿佛他剛剛砍的不過是一具稻草人。身子下落之後這名倭寇身前又是刀光一閃,另一名橫着手中鋼叉想要阻攔他的護村隊成員被攔腰斬成了兩截,這一次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
護村隊村民心中已經開始退卻的勇氣被這些華服倭寇進一步灌入了濃重的死亡的恐懼。沒有人敢在這時候第一個選擇逃跑,因爲他們至少還能想明白自己的身後就是家人,是自己一旦退了逃了就一定會在倭寇手中受盡各種屈辱然後死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家人。
所以這些村民此刻還能硬咬着牙,即使發出的吼聲都已開始顫抖,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撲向那些殺起人來比砍瓜切菜看來還要輕松的倭寇。
蹄音忽然又起,在這已經無人騎馬的戰陣之中顯得異常突兀。
那名始終未曾出手的倭寇這時忽然拍拍身側那幾名一直沒有具體動作的鞑子安插的探子,笑着說了幾句半清不楚的蒙古話,然後一指側面的林地。
丁安邦帶領着已然紅了雙眼的五村軍正從那裏沖出來。每一名五村軍的成員都高舉着手裏的兵器,發出他們也許是最後的吼聲,包括那名女兒身的丁小妹亦然。
他們不能讓這些倭寇得逞,他們要保衛他們的家人,保衛他們的家園,甚至是保衛他們腳下這片現在不會,将來也永遠不會屬于那些醜陋邪惡的倭寇的土地!哪怕鮮血因此撒滿大地,哪怕就此長眠于此,也不能做這些倭寇的奴隸!
護村隊的慘烈瘋狂刺激着五村軍每一名成員的神經。死去的人裏也許就有他們的親人,朋友,有他們關心的人,愛的人。那些該死的倭寇必須爲他們的侵略付出代價,死的代價!
丁安邦已經選擇了能夠選擇的最佳時機,他知道那名倭寇已經想到了這次并不算隐密的伏擊出現,甚至于已經有了什麽特殊的對策。但此刻的丁安邦能做的不多,他能選擇的更少,這一次沖鋒,可以說是現在這個情況之下最好的選擇。
那麽還有什麽可說的?不需要下令,不需要提示,甚至連他丁安邦都已握緊了刀柄。
巢湖畔五村的人啊,爲了你們能夠繼續世代生存在這裏努力吧,直到死亡來臨,也不要放棄!
默默地與丁小妹對視一眼。丁安邦在“說”抱歉,因爲他可能會食言。而丁小妹卻笑得傾國傾城,她根本就沒有怪過丁安邦,何須原諒?
“殺!”丁安邦從嗓子的最深處,甚至可能是他靈動的深處吼出這個字。
“殺!”五村軍所有的成員同時吼出這個字,用他們的心,用他們的神,賭上一切。
那些滞後未能直接沖入護村隊之中大殺特殺的倭寇随着那名頭領的命令調整了方向,開始沖向突襲而來的五村軍。這些倭寇并沒有再去上馬,一是來不及,二則是他們其實沒有瞧得起這些骨子裏仍然是些無用之輩的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