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教交了近二百條人命,門口客棧塌了,我家和殺手那邊出的人一個都沒活。元廷派在外頭那林子裏的隻怕也死幹淨了。這三百好幾十人,你說算是消耗了他多少本事?”蘇萬貫掰着手指頭數來數去,對于蘇家的損失他可是很心疼的。
羅義起身道:“那些不過是讓張雲安心待在這城中陷阱之内的引子,消耗?哼哼,等會兒看看殺手那邊出的人如何吧。随我去請老供奉,他就喜歡你貧嘴的賤樣。”
蘇萬貫一聽這話,不顧嘴裏還塞着三塊茶膏糖,嗚嗚嗷嗷地抱怨着“我哪賤了?”、“我就是喜歡說話而已!”或者“我是商人商人本來就是靠嘴過活的!”等等等等,然後老老實實地跟在羅義後面往後院行去。
張雲消失在人群裏,卻并沒有就此隐沒行蹤的想法。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手中有人質,卻還不知道或者說不會有機會知道人質到底在哪,更無法知曉人質有幾個,都是誰。
老四的老婆孩子是不是都活着?張雲很希望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是”,所以他知道自己更不能真的“消失”在對手的視野中。他需要出現在對方面前,眼皮底下,然後以一己之力牽動對手,迫使對手繼續變化,然後尋找其中的漏洞和破綻。
所以張雲從混亂的人群出來之後,隻消失了很短的時間就重新走在街上,隻不過這是另一條街,相對之前街道的烏煙瘴氣,這邊要安靜得多。
張雲來到一處攤前,點了晚素面,要了三兩牛肉、四隻鹹蛋、兩個饅頭和一壺黃酒,坐在長凳上開始吃早餐。他的位置剛好正對着在那裏醬牛内的老闆,看着對方熟練的動作,半晌之後忽然笑道:“我用筷子點你雲門,下手太陰肺經。”
面攤老闆身子瞬間僵住,差就從面攤老闆變成了真的面癱老闆。
張雲笑了笑,又吃了口面才繼續開口:“你太緊張了,也許是想着有機會刺我一刺而太興奮?總之氣機流轉太過順暢也不是好事。不過你看像是那邊那位茶攤的姑娘,見着你僵住時何止是心亂可以形容?是你相好?”
聽見了張雲那句“是你相好”而回過神的面攤老闆才要張嘴,便聽見張雲繼續道:“反擲一筷,取其喉下一分半,進躍出掌,擊丹田,無生還可能。”
雖然隻是口述,但張雲卻已将這面攤茶攤兩位老闆直接說死。也許換作其他任何人,這位面攤老闆和那位女扮男裝的茶攤老闆都不會在意,甚至會嘲笑對方狂妄自大。可他們眼前說話之人叫張雲,十年前就已經與計光玄等排在前十的殺手們戰過的怪物。
如何不信?不敢不信!
張雲很滿意對方的反應,指着街道遠處說道:“你去報信吧,我很想看看計光玄給我安排了什麽,同時也很不想自己過去觸發你們的布置。”
面攤老闆苦笑着在圍裙上抹了抹手,随後似是要蹲下身去把爐火熄掉。
便在此時,張雲動了。他依然端着沒吃完的面碗,隻是左手已經騰出來而且剛好按在面攤老闆即将伸出爐火的右手食、中二指上面,一抹。
兩截斷指飛起,剛好落進了醬肉鍋裏。張雲右手中的一根筷子精準地插進了面攤老闆的雲門穴中,然後看似随意地往斜下方一拉。
面攤老闆的整條右臂追着那兩截斷指進了鍋中,沒濺起半點油腥,斷裂處也未見一絲血液湧起。
張雲收回的右手捏了剩下那支筷子向後一甩,指尖輕柔的搓動讓那支飛出的筷子開始疾速旋轉,所經過的空氣中留下了一條擰轉向心的通道。
茶攤上那個女扮男裝的老闆在張雲用一根筷子把面攤老闆整條右臂卸下來扔進鍋裏時才反應過來,但她也僅僅是反應過來,因爲随後剩下那根疾轉的筷子就已經從她的喉下一分半處鑽入,自背心處斜向下鑽出。
也許是因爲張雲的手法實在太快,雖然這位茶攤老闆胸腔裏的心髒已然變成了一團棉絮,雖然她背心處的兩截脊椎都已粉碎在體内,卻沒有一滴血液因爲壓力變化從那具已死的身體中溢出。
面攤老闆瞬間忘記了自己的痛苦,悲傷、恐懼和憤怒開始占據他心靈的全部。
張雲随手把那碗還未開始下落的面連面帶碗擲進邊上的小鋪中,躲在門口、櫃台下的小鋪夥計和掌櫃一個被仿佛長了眼睛的空碗砸爛了腦袋,一個被好似變成了活蛇的素面在在身上開了上百個小洞,面湯淋了滿臉。
“去吧,叫人去。你不想報仇麽?”張雲說話時人已拎着從火爐中取出的一捆包鐵火藥重新坐在之前的桌邊,正在吃桌上剩下的食物。他的口氣就如同在吩咐自家的下人,一派理所當然的神情。
面攤老闆眼中的怒火噴薄欲出,消失的右臂更是給他的肉體制造了巨大的痛苦。若換在平時,他早已經豁出性命去拼。可惜此刻不是平時,他眼前的人也不是拼命就能産生效果的存在。所以就算怒火中燒,就算身心具痛,這位假扮了面攤老闆的殺手最終還是選擇去報信。
把報仇的希望寄托在更厲害的人身上,不是更好?面攤老闆如是想着,挪動了腳步。
張雲隻是坐在那裏安靜地吃東西,他知道面攤老闆一定會按自己的話去做,至于殺掉那個女扮男裝的殺手不過是一種确保的手段而已。也許這一幕幕爲不知内情的江湖中人看了會說上一句殘忍,但對于張雲來說,對于這些欲置張雲于死地的人來說,這不過是暴風雨的前奏而已。
山雨欲來風滿樓。
張雲吹了一早上的風,雲已到,雨又怎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