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大多數并不清楚爲什麽自己會如此恐懼對方握住那柄隻是看起來比較怪異的長傘,但這些人大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所以對于心底裏泛起的恐懼向來極度重視。
眼前那個人握住了傘柄,給這些天陰教衆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已經被對方握在手中,随時可以捏得粉碎。既然生死已假他人之手,有何理由不去拼命?
于是就有了眼下這一幕的出現,數十人同時往中間撲去。什麽暗器、短弩、飛擲的兵刃甚至火器全都往那院中間的張雲身上招呼過去。此時出手的人不在乎明槍暗箭,沒想過實招虛招,要得隻是一擊全力,務求殺敵。
張雲的動作沒有停頓,所謂行雲流水就是指他眼下的身姿動作。
铿锵聲中鏈劍驟現,銀光長龍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形閃電,一聲金屬劇烈摩擦的刺耳銳嘯過去,鏈劍最終直落在張雲身前,十八丈長劍盤龍昂首将張雲護在正中。
“天陰教的幾位高手,你們這時候還不想現身,真打算等我拆了這院子,連帶把地底下那幾十隻耗子都踩爛了才肯露面麽?”張雲的聲音并不大,但他知道那四人一定能聽見。
院中安靜依舊,這時候的太陽還沒升到高空,街上才開始漸漸熱鬧起來。
張雲安靜地站着,半盞茶的工夫一動不動,卻隻聽到了地下未見停止的動靜和四周流血的聲音。
張雲皺眉,聲音裏多出了幾分不耐之意:“不出來?好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氣。”
張雲說罷騰身而起,自那漸漸邊片相融的血池上掠過,掄圓了胳膊将手中鏈劍甩出。十八丈長的鏈劍被一條幾尺長的胳膊甩動,按常理說那是怎麽着都不可能掄直的,可偏偏就在張雲這看來很有些狂氣的一掄之下,那十八丈長的鏈劍當空扯得筆直,好似一條真龍怒嘯而來,直愣愣砸進了前方一切可以砸到的東西之内。
張雲左手一探,與右手配合扣動七處機括。前方那被砸開十八丈長的豁口傳來無數或細密或粗犷或響亮或沉悶的聲響,伴随着無數血肉破裂生命死亡的動靜,如銀瓶乍裂,刹那綻放之後消失無蹤。
張雲再動機括,嘩啦啦聲中劍消而傘複,重新被他背在身後。
那六十多名藏在房後屋中的各堂各部好手,那些原本打算在張雲要離去時拼死偷襲一輪的天陰教衆,就在張雲這突如其來的一記硬砸之後,被無數暗器機關搞死。這數十名天陰教衆死法不盡相同,若要被元朝中專司審訊之人見了,隻怕會一個一個擡回去詳加研究。
張雲并沒有當去拆剩下房屋的意思,因爲院中已經可以确定沒有他想見到的對手。他再次從那方新成的血池上穿過,這一次他沒有耍那淩虛而渡的本事,反而一步步走得極穩。隻是不論張雲落腳多慢多穩,不論他的鞋底與地面接觸得多麽緊密,那些才開始變得粘稠的血液都無法沾到張雲的腳上,如同懼怕這雙腳踏下一般四散開來。
開院門而出,外面那些震驚于院子裏剛才那一個巨響和煙塵的人們看到了内裏的場面,卻沒看到有人走出來,仿佛是一道清風吹開了院門,将那方血池展現在世人面前。
場面開始混亂,可就在這些大吃一驚既而開始恐懼想要逃遠一些的平民将要動作時,一條裂縫陡然從院子的最深處直裂到口,隻到門檻,無分毫外溢。
地裂的動靜不能算小,所以大部分人被吸引了視線,于是緊跟着他們就看到了更加驚人的場面。
地面塌陷了,并不是簡單的淺淺的凹陷,而是驟然間整個院子的正中心有一塊兩丈見圓的地面下落,同時以其爲圓心,四周有九條剛好一人寬的深溝出現。
幾道細細的血泉噴起,終于有人反應過來那地下剛剛有什麽人因爲這場塌陷而死。
尖叫和混亂開始充斥着附近的街道,塵煙彌漫,所有的人都在跑。
張雲成功制造了混亂,然後在飛揚的塵土和奔跑的人群中斂氣消失,不再爲任何人監視。
蘇萬貫聽着扮成平民的屬下的報告,把最後一口早餐倒進嘴裏,拿起錦帕抹了把嘴,端着天下僅有兩把之一的雲泥茶壺晃悠着來到正自閉目自習早課的羅義身邊,把對方手邊小桌上杯中的茶水倒了,還上自己壺中剛剛好第二泡的茶水。
矮榻沒有扶手對于蘇萬貫來說确實算是福音,畢竟要把他那身肥肉都擠進扶手裏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他嘬一口壺中茶水,目光并未望向依然閉目未開的羅義,而是瞧着窗外的晴空說道:“老羅,那小子不按套路走啊。”
“若非如此,咱們爲什麽要與那後台是嵇家的蕭生合作?”羅義沒睜眼,介不代表他不能開口說話。
蘇萬貫點點頭,捏起一塊特制的茶膏糖塞進嘴裏嚼道:“确實,咱們打從決定要對付張雲,其實就沒指望着能用什麽計策框住那小子。結果還真是沒錯,咱們六方合計的東西千回百轉,結果那個最是滑頭的混帳東西居然在這時候要玩什麽一力降十會。這到底誰引誰入陷阱呢?”
蘇萬貫最後一句并不是疑問,或者說不是提給羅義的問題。
羅義張開雙眼,似有一縷精光閃爍。他端茶而飲,随後冷笑道:“人家擺得是無敵之姿,我卻不得不承認若是一對一,這座城裏确實無人能與這小子比肩。可我們從來沒打算過一對一,也從來沒打算因爲他的胡攪蠻纏就抛開對咱們有利的手段不用去跟他硬碰硬。”
蘇萬貫:“嘿,說得不錯。張雲此子的輕身功夫隻怕已經到了可以說來便來,說去便去的地步,除了天陰教裏那一人腿腳足以追之,這城中無一人能在他要走時阻攔得住。好在劉家母子當時沒殺,咱們要來得還是小崽子,總算是多幾分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