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陰寒的氣息嗖嗖往肉裏鑽,莫萬堂卻隻有一條單薄的從被上撕下來的布條勉強裹住了腰腹之間的要害部位。還好莫萬堂除了下意識攥緊手裏的布條,倒是沒什麽閑工夫去在意自己眼下的狀态,反正也是夜半時分,隻要逃回了舵中,還怕那手裏拿根柴火棍當刀使的刺客?
不幸的是莫萬堂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個刺客。是問一個提了一根不知道從哪順來的柴火就能把他堂堂一個習武三十年的人打得隻能抱頭鼠竄的刺客,怎麽可能讓他莫萬堂順順當當地回到老巢?
拐了三次彎,屁股上挨不下六棍子,莫萬堂當然不會在乎自己被人家當小孩子一樣抽屁股,但是接連三次都沒機會往朝向舵堂所在的方向轉彎,自己的大呼小叫似乎又根本沒别人能夠聽見,這位好歹也是位習武之人的舵主已經開始隐隐感覺到了這刺客的來頭。
難不成這人就是那張雲?莫萬堂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讓自己敢于去猜測對方的身份,可惜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再回頭去看那刺客模樣的打算。
怎麽可能是張雲?傳說那人在張府外以神仙之姿發出了極強硬的表态,怎麽可能對付自己這種小魚小蝦都要拖這麽長的時間?
不對啊,這刺客剛才那六下子哪一下都足夠把我宰……掉?
喪家犬一樣被趕着跑了小半個時辰的莫萬堂忽然間想明白了一件事,同時也發覺了另一件事。他想明白了爲什麽自己的大呼小叫似乎根本沒别人能聽見,想明白了爲什麽自己騰挪之間居然都是在各個房頂上竄騰,想明白了對方那六棍子爲什麽抽得越來越輕。
不是對方追不上自己,一切都源自于二人之意隻怕巨大到難以想像的實力差距。莫萬堂驚恐然後很快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有些涼。随後看到的事讓那份涼意進一步加劇,他看到了滁州城外的景色,然後那顆微涼的心就被澆上了桶足量的冰水,變成了透心涼。
“跑得有意思麽?”一直悶不吭聲追在莫萬堂身後的刺客突然開了口,把這位舵主吓得一抖。
莫萬堂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他隻是害怕自己說錯什麽,然後就導緻了這條遠遠還沒活夠的命就此跟這個花花世界永别。
刺客看來很明白這位承天地除虜會滁州分舵舵主的想法,倒也沒爲難他。
“我在四面城牆上各蹲了一夜,你是不知道既要小心翼翼不能露了行藏又得望氣,還要不停穿梭行走,啧啧,真不好受。能堵着你雖說不是蒙的,不過能托你的福知道了天陰教此地分舵的位置真是不錯。我問你個問題,若能好生答了興許我會許你些好處。”
汗如雨下的莫萬堂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了一句他真是永遠都不想聽見,至少不想在這種境況之下聽見的話。
“差點忘了說,我就是張雲。”
刺客,也就是張雲輕輕拍了拍莫萬堂已經汗透的肩膀,幾步轉到他身前。面色沉靜如水的張雲盯着莫萬堂的雙眼,緩緩說道:“劉老四,誰殺的?”
莫萬堂腦子裏剛剛轉過了無數個問題的答案,比如教中都來了何人,城中都有何人,埋伏他張雲的計劃如何,等等等等,可偏偏就沒有關于那個如果不是指名道姓他莫萬堂都想不起來的人。
那個人是張雲安排在這滁州城内的眼線。莫萬堂終于無比确定這件事情,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對方的問題太過簡單,可他莫萬堂應該怎麽回答?誰殺的?說是别人他會信嗎?說是那幾位足以與他匹敵的教内高人?
“真沒想到我手下一條眼線也值得這小小滁州城裏擠着的諸多高手們聯袂出手,劉老四死得不虧。不過老四啊,你這家夥有沒有想過,你把這些勢力都給攪和出來,又留了那麽條線索給我,豈不是要讓我不要替你報仇?可元璋下一步最佳的目标就在這裏,你的仇人也在這裏,而且你還口口聲聲稱我恩人。恩人有這麽當的麽?”
張雲目光一挑,似乎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
“自言自語,不好意思。你也不用想了,多廢腦子?那青樓裏死了十多人,有嫖客也有女子,聽說你是幕後老闆?”張雲臉上的笑在莫萬堂看來跟九幽地府來的黑白無常也沒什麽差别,他還在慌亂地想着要怎麽應付這個問題,就發覺自己眼前突然沒了張雲的身影。
他走了?莫萬堂眼前突然一黑,這才明白原來并不是張雲走了,而是他自己立刻就要前往九幽所在。
随手扭轉了莫萬堂的腦袋,張雲微微歎了口氣。他背後的滁州城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擺明了的陷阱,若有半點想要玩陰的,又爲什麽要殺了劉老四?
我一定會闖的,爲了很多個理由。張雲看着遠處的城牆,沉靜如水的面容透出了凝重的意味。
“先宣告一下我來了比較好?”張雲眉頭擰起,擡起的右腳又收了回來,反複數次之後最終還是放棄了一步踏上那滁州城頭的方式。
喚來夜香,張雲一去數裏之外,那是廣袤的叢林,那裏有劉老四來到滁州之後就一直在爲他的到來看守的東西,當然也一定會有那些很想見到自己又很怕見到自己的人。
就從那裏開始。
張雲輕夾馬腹,感覺到主人氣機流轉之間的怒意,夜香重重地打了兩個響鼻,駿美的肌肉驟然暴起然後松弛,期間産生的巨大能量極爲高效地轉化成恐怖的速度。
夜色中有墨色閃電倏忽而過,不過盞茶的時間過後,密林之中似有一陣微風,血雨驟閃而過。
四十五具屍體足夠表達張雲的怒火,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沒人能夠去城中報信。張雲取出了自己當年讓劉老四帶來藏起的東西,一張面具,一把混金長傘,和一份經曆多年累積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