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咳嗽兩聲,一伸手兩邊同時虛壓了壓說道:“别忘了出來之前說好的事,哪個違背,哪個回去就關一年的禁閉。”
尖酸聲音的主人不再怪笑不止,李子也重新低頭去啃那隻燒雞剩下的部分。白叔平時極好說話,唯獨執行門規的時候腦袋軸得不行,半點情面都不帶講的。不論是那尖酸聲音的主人還是李子,自問都惹不起這個歲數越大越軸的好脾氣老頭。
唇角帶笑的霸氣女子看着千裏鏡中的一切,自言自語道:“你知道我的存在,于是誘惑我,可我若一直不上當呢?難道張府真是銅牆鐵壁,能擋得住元軍下一波進攻?前面兩院的機關可都被我的那些白癡手下領着更白癡的一幫自認的‘漁翁’給趟幹淨啦。你還能怎麽……呦?”
女子最後那一聲“呦”尾音上揚,身旁白叔則已消失,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女子正前十丈,離地十丈的空中。
白叔滿頭的白發霎時全黑,臉上細小的皺紋随之消失不見,那張看來至少八十以上的面龐此刻竟似隻有三十上下。
全名白一的白叔身子在空中微微側過,右手向前探出,好似要折花摘葉,動作潇灑而自然。
就在白一伸出的右手食、中、拇三根手指微微合攏,作那摘取動作的瞬間,一支修長的箭羽出現在他的指間。
“噫?”白一這聲三分驚訝七分贊賞,折枝的三指刹那變作雙手十指盡至。當他這一聲實則非常簡短“噫”聲過去,其人已站在大當家椅前七尺的位置,無數聲爆裂或者機括變化的動靜此刻方才追來,嘩啦啦響成一片,伴着爆裂光影好不熱鬧。
“叮當”一聲,一枝比剛剛短了許多也細了許多的箭被白一抛在地上作爲那無數聲響的最後終結。
大當家豁然起身,一拍白一肩頭笑道:“有什麽可琢磨的?神箭就是神箭,剛才開弓的要是張雲,我們都隻有拼命逃的份,而且還不一定逃得掉。”
白一沒說什麽,甚至沒去看十根手指上因爲劇烈的摩擦滲出的點點鮮血,他隻是想了想大當家的話,然後那張已然恢複了八十多歲模樣的老臉上現出還算滿意的表情,說道:“我這條老命能換。”
“滾邊上去,我能舍得?整個山頭我就你一個長輩,死了之後過年讓我拜你畫像啊?别廢話了,上馬出發,記得都給我依計行事,那座院子裏的女人可沒一個好惹的!”大當家的一把扯下身上厚重裘袍,露出包裹其中的健美身姿,第一個往丘下聚馬之地走去。
兩名中年棋士原本正在棋盤上殺得如火如荼,此刻執黑領先者卻突然棄子認輸,擱在平時一定不會認賬而且一定會拉着對方再來一局的執白子者卻二話不說把棋子黑白分開收進各自盒中,夾了那似鐵非鐵的棋盤就跟在那一身黑袍的執黑者後面。
白袍執白者把白子棋盒塞進腰間布袋,擡頭瞧了瞧夜空:“師兄,時辰比咱們算得早了些許。那女人沉不住氣了?”
黑袍人從鼻腔裏飄出一聲滿是不屑的冷哼,拍拍手招來同樣一黑一白兩匹駿馬,翻身上了黑馬之後才開口道:“因爲院子裏那幾個女的太厲害,剛才那一箭差點就廢了白一吃飯的家夥事,她能不怒嗎?說到底還不是落進了人家挖的坑?下乘!”
白袍上了白馬,加之那張慘白顔色好像營養不良一樣的臉,真是上下雪白一片。他摸了摸愛馬的鬃毛,咧嘴露出同樣雪白的牙齒笑道:“下乘歸下乘,院子裏那三個還不是一樣沒什麽好辦法才這般折騰的?師兄,咱們真要去趟這渾水?再等等去撿個漏就得了,何必受這個累。張府可真是詭兵門幫忙建的,而且那匹白馬咱哥倆的坐騎可追不上。”
“你要能說通你女兒和我女兒,我立刻打道回府,啊不,立刻快馬加鞭去救人幫忙,然後轉天再給張雲送張拜帖交他這個朋友。”黑袍人一句話就把白袍人徹底噎住,隻能苦笑着尾随黑袍人往那七裏之外的張府所在行去。
挽刀郎沒看清楚神箭到底是怎麽就突然從張府之内被射向了五裏之外的方向,但他看到了那個驟然出現在空中接箭的男人,看到了對方成功接下了那一箭。
挽刀郎手裏的千裏鏡并不能真得一窺千裏,甚至于連相距八裏多地之外那男子接箭的過程都看得不夠分明,但是經曆過許多次生死搏殺的挽刀郎可以确認,那個男人憑一人之力接下了神箭。那個男人所屬的勢力必然是一隻質量上乘的黃雀。
“蟬?不對。螳螂?我才不幹。”挽刀郎低頭給自己腰上的傷口換上了有麻痹效果的藥,嘴裏嘟囔來嘟囔去都是蟲子和鳥的事。
傳令歸來的二十聽到挽刀郎的嘀咕聲,皺了皺眉,然後蹲在對方的面前晃了晃手。
挽刀郎雙眉一抖,笑道:“我沒瞎,也沒傻,更沒有把張家不當作大餌,隻是沒想到自己的想象力差了點,想小了啊。”
二十撇摘嘴,刀鋒一般的目光掃光對方的臉,冷笑道:“你把你的名号讓給我,我帶隊去打。”
“開玩笑,這次弄好了回去我就準備去捅前十人的後庭花,怎麽可能交給你這個爬上去十有八九就會弄死我的女人?”挽刀郎嗤笑兩聲,一起身便往山下行去,“告訴還活着的蝶舞成員,咱們不潛不藏了,就跟在巴特那喀将軍的後面,當遊騎。”
二十沒有再說什麽,比起之前,經曆過剛剛那神箭之威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讨厭挽刀郎,甚至開始有一點點敬佩這個憑着實力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的男人。她緊随着挽刀郎走下山去,還活着四十五名蝶舞探子緊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