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刀郎的動作明顯是拼上了老命的,所以什麽兔起鹘落根本不足以形容這位前一瞬還自信十足的男人是多麽迅速地向坡下滾去。那三名突然被巧力揪動的蝶舞探子其實還在想着從千裏鏡中看看那紅白騎士到底在做什麽,四周散布的十二人更是全副精神都在注意四下裏的安全。
隻有二十發覺了挽刀郎從産生退意開始的所有異常,于是也隻有她第一時間做出了與挽刀郎相同的反應,縱使動作不比那挽刀郎一般迅捷,時機上卻真真沒差了多少。
二十在緊追着挽刀郎做出動作同時就明白了原因。她感覺到自己背後翻滾時的最高點腰部一起到接近背心處被開了一條三指寬的血槽,若不是很幸運地緊随挽刀郎有所動作,那麽此時這道差一點點就能挑出她整條脊椎的開口大概就會是胸口正中的一個圓洞。
挽刀郎并沒比二十好過多少,雖然他明顯要早一步動作,但左肋上那個渾圓的開槽至少拿走了他四寸長一寸寬的血肉,直接露出了裏面的内髒。
在翻滾中把一大瓶傷藥全部倒在創口,挽刀郎在最短的時間裏用最快的速度把傷口帶來的所有問題縮到最小,然後一把扯過二十,開始以同樣快速的手段幫她完成治療。
“那女人手裏就是神箭,我們能活下來,完全是僥幸。你去調那支暗中備下的部隊,命令隻有一條,就是讓他們不惜任何代價耗空對手所有的武器和力氣!另外,不要抱着僥幸心理去捉那些狗屁不如的漢人來當人質,張家人都是瘋子,這種手法隻會逼她們強行突圍,而不是繼續想着守住張家。”
二十安靜地聽着挽刀郎的命令,表情冷靜,眼中卻泛着嗜血的興奮光芒。她對于神箭向往已久,而能夠爲神箭所傷,對于這個癡迷于弓箭之道的女人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恥辱,反而是莫大的光榮。她看着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如此鎮定自若的挽刀郎,忽然微微一笑:“我大概知道你爲什麽有資格擁有名字了。”
挽刀郎腦子正在飛轉,忽然聽到二十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先是一怔,随即出人意料地揉了揉二十的頭發,笑聲居然溫和了許多:“如果這次咱們活下來,你不要再折騰我,我包管你也能擁有名号。”
二十一巴掌拍開挽刀郎的大手,嘟囔了一句“誰稀罕”,随即便一路向坡下奔去,那裏有他們早已經藏好的數十匹上等軍馬。
卓爾死了,比數裏之外還有幸看到紫光一閃的蝶舞探子早死一瞬。他身周的百人親衛也都死了,馬匹卻都活着。
所有死去的人都在胸口出現了一個渾圓的小洞,血液因爲壓力的驟然變化噴了一下,然後變成流淌的狀态,從屍體流到地面,形成一灘一灘的血花。
紅甲白駒的上官靈并沒有就此把已然吓破了膽并且開始可以喪失掉最後一絲點單的元軍沖個對穿,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應付的重點不是這第一批來送死試探的元軍。殺了數裏之外的山上人,也許并沒有全部殺掉,但這一次出府的結果已經足夠讓她滿意。
撥缰回馬,來時如白電的寶駒去時依然快極,上官靈随手從馬背上的小袋裏抓出一大把鐵蓮子揮灑出去,打退了二十餘名不逃反進的蝶舞探子,從之前唐洛嫣開出的血路沖回了張府之中。
被張淩改了名叫作閃電的白馬進門之後立刻後蹄猛揚,把那死在張府門内的人馬屍體統統撅出門外,随手居然左一挑右一撩,把張府的大門轟然關閉。
列數的三千多元軍與半路被吓得止步不前,被蝶舞探子連催了數次方才沖進戰場的輕騎彙合。此時元軍之中軍職最高的居然正是這位剛剛趕到的輕騎頭目,一位名爲喀日那的千夫長。
又一名蝶舞的探子快馬趕來,喀日那看着那人疾奔而來不禁眉頭直皺。剛才被迫遵從命令強行突入戰場就已經無意間踏到了百多個機關,結果就是挨了一輪炮火長箭的澆灌,三千輕騎還沒開戰就折去一成有餘。
“執陛下手谕令!”趕到的蝶舞探子左肩被機關觸發的箭羽射穿,臉上卻并無疼痛表情。他直接沖到喀日那身前,用源自挽刀郎的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命令:“死光之前,每一兵卒都必須全力進攻,以求克敵之堡壘!”
喀日那已經猜到了對方強迫自己的輕騎突進戰場就不可能是要接應這些基本上沒剩下多少戰鬥力的殘兵,此刻聽到命令,除了悲哀和憤怒,倒是半點吃驚的感覺也沒有。
沒等喀日那表達任何意思,那個探子又道:“挽刀郎有令,凡今日退縮者,誅連九族!”
這句話很成功地讓本想發洩怒火然後嘗試違背命令的輕騎統領如遭冷水澆頭。一開始不論是他還是已經死掉的将軍卓爾都沒想過要剿滅一個所謂的武林世家會有多麽困難,他們甚至有些瞧不起那些個把此事說得異常困難的探子,認爲那些人謹小慎微過了頭。
不過半月之後的現在,這位千夫長再也無法與那位萬夫長的頂頭上司去說自己想得錯了。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回去看到妻女父母,能做的就隻剩下與那座可怕的府宅和裏面的人拼命。
上官靈的中樞室裏看着那些重新整隊,帶着決然神色,如同落入絕境的瘋狗般吼叫着沖來的元軍,微微歎了口氣,眼神冰冷。
“選擇這條路的是你們自己,逼你們的是那些根本沒把你們當作代價看待的人,不是我張家。不論你們是否殺過無辜,都請你們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上官靈臉上沒有表情,她并沒有運起内力把這些話送出去,隻是平靜地說完,然後扣動機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