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教上下都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沉默中,命令下達,不再有人應聲,而是各支将領尤其是徐壽輝、鄒普勝二人直轄的十五萬聖教軍更是對韓山童下達的命令置若罔聞,三次被下達的殿後命令都如石沉大海。
正是因爲徐、鄒二人的“不作爲”導緻了韓山童此時已然以足足折扣四萬步卒的代價才勉強保住的騎軍最終還是要爲了逃命而進入人馬難行的大山之中。對此韓山童并非不想直接把那二人爆蠱分屍,但一來情勢急迫根本由不得他親自往徐、鄒二人所在一去,二來韓山童也不敢肯定自己就算抿着蠱引去那邊就能夠确保殺了徐鄒二人還能活着回來。
眼下雖然逃得辛苦,但好歹還有親信劉福通在身邊,還有十六萬大軍護衛在側,總算他韓山童還是堂堂的白蓮教主,未來的一國帝王。
這位“未來帝王”在山裏一鑽就是半個月的時間,糧草漸缺讓韓山童的脾氣越來越差,就連他最喜愛的兒子韓林兒也不大願意靠近這個似乎想要擇人而噬的父親。
這一日韓山童又找了個莫名的由頭把一名親兵臭罵了一頓,剛好瞧見韓林兒就在不遠,正想拎出自己這個兒子再發頓火,忽然瞧見一臉喜色的劉福通舉着代表“捷報”的金芯白蓮燈大步跑來。
“報教主,我殿後部隊趁元軍不适山地疲憊之機連取兩勝,斬敵三千!繳獲馬匹千餘,糧草可供兩千人信用七日!”劉福通大聲通報完畢,立刻開始咳嗽起來,似乎是剛才跑得太急的緣故。
正打算招手讓韓林兒過來的韓山童擰起的眉頭倏忽松開,臉上換了驚喜神色的他大步過去捏緊了劉福通的肩膀,問話的聲音居然有些發顫:“斬敵三千?三千!?”
劉福通咧嘴笑着正要應聲,忽然又聽長聲通報傳來。
“禀報教主,我殿後所部趁元軍連敗未穩再進三裏,斬敵四千餘,大捷!”親兵看來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捷喜得昏了頭,還沒跑到韓山童面前就被地上草木絆倒,摔成了滾地葫蘆。
韓山童哈哈大笑,居然親自上前把那親兵扶起,重重拍着這個不過十七的親兵肩頭笑道:“好好好,升你作百人長,百人長!”
韓山童沒去理會突然升職的親兵是多麽驚喜,他轉回身拉住劉福通的胳膊,二人來到張開的地圖前。這是一張緊急修改過的地圖,上面的紅點代表白蓮教,而黑點則是元軍。
韓山童指着黑點道:“元軍大敗三場,此時氣焰正低,咱們可以從林中繞出去!借此機會重新向南出發。”
劉福通沒有立刻接話,他似乎是想等待韓山童的“下文”,但這位白蓮教主除了一臉希冀地看着自己的親信,等着劉福通給出肯定的附和之外,并沒有還有“下文”的意思。
失望嗎?失望吧?劉福通心底裏苦笑,然後冷笑。他臉上仍舊帶着聽到大捷之後的興奮,指着那黑點說道:“教主,此時我軍氣勢大漲,這裏又是參軍無法展開的山地,元軍三連大敗折損超過八千,加上不适山地作戰軍隊嚴重疲憊。若是我軍此時趁機反擊,一來不必繞路遠行去承擔更多的風險,二來可以大滅元軍取一場巨大的勝利,三來重振氣勢更能重振教主的聲威!此一戰若勝,由此直搗那察罕帖木爾老家,可謂一舉四得,而且是必得之事!”
仿佛被劉福通的聲音和話裏的内容感染,韓山童面色越來越紅,直到最後一口長氣吐出,滿腔的熱血頂得兩眼通紅。這位白蓮教主重重地拍着地圖大笑道:“不錯,是我眼界小了!揮軍反攻,由此立我白蓮教立我韓山童百世大業的第一首功!”
劉福通同樣滿面“興奮”,單膝跪地,抱拳道:“劉福通懇請與教主一道回頭沖殺,爲教主大業做那先鋒軍!”
一道沖殺?韓山童眼神突然一亮,他的心裏想到了之前劉福通無意之中提到的重振教主聲威。實際上在韓山童看來,教主的聲威,尤其是威嚴,其重要性遠在任何事務之上。隻要有一教之尊的威嚴在,聖教軍打光了可以再組織,法王死絕了可以再立,甚至于建國失敗了都可以從頭再來!隻要白蓮教還在,隻要教主還是他韓山童!
“福通,你是本尊最信任的法王,本尊需要你守護林兒。至于反攻先鋒,本尊親自爲之!”韓山童說罷立刻傳令大軍調頭,準備随其攻打已然“疲憊不堪”的元軍,根本沒給劉福通再開口的機會。
看似欲言又止的劉福通真的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劉福通非但不想說什麽,反而在心底裏爲韓山童的決定大聲叫好。
爲什麽叫好?爲什麽不說?
劉福通陰沉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目光中一閃而過的精光似乎也無法說明什麽。他隻是安靜地點齊自己的人馬把韓山童唯一的子嗣也是唯一的親人韓林兒保護起來。
看到劉福通的到來韓林兒并不意外。他剛才差點就被父親叫過去做了出氣筒,所以離得并不算遠,對于大捷的喜報和韓山童最後的軍令都聽得一清二楚。
韓林兒有些擔憂地望着劉福通道:“劉叔叔,我爹以教主之尊親征,又不讓你随同,這能行嗎?不如你去幫爹爹,韓林兒一個人加上原有親衛足夠了。”
劉福通沒有說話,隻是微笑着拍拍韓林兒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擔心。
确實是不用擔心,至少在韓山童率軍出征的短時間裏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事情傳回,來的隻有捷報,雪片也似的捷報。
聖教軍大舉反攻,連徐壽輝和鄒普勝所部也參與其中,元軍兵敗如山倒,潰出山地,被聖教軍趕入無從躲藏的平原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