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小夫妻駕的馬車緩緩停步,二人在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家客棧裏安頓下來。
天色仍亮,屋中隻有這夫妻二人。男人取出一塊大小十二個同心圓拼成的轉碼盤,笑望着愛人說道:“娘子,你說這回夫君我叫什麽好?”
美婦撅了撅嘴,柔柔地白了自家男人一眼,随即溫聲笑道:“哪一次不都是你轉出來的,可惜呀就沒好聽過,将來給孩子起名可不興用這東西。”
男人撓撓頭,無奈道:“總覺得大當家的當初給我這盤子時就笑得一臉陰謀詭計,擺名了是坑了我一道啊。得,你看你看,莫過河,我還别上山呢。不行,回去我得找大當家的說叨說叨。”
美婦抿唇微笑,起身拉住夫君的手笑道:“不過河就不過河呗,我之前壞了一根钗子,眼下天色還早,咱們去集市逛逛。”
名字變成了“莫過河”的男人帶着愛妻客棧時剛好與一隊胡商交錯而過。那爲首的胡人死盯着美婦,總之是眼睛不該往哪落他就偏偏往哪落,好在除了拿眼睛吃人豆腐,交錯雙方并未發生口角。
那爲首的胡商要足了房間,自己卻看四下無人注意直接進了後廚,從一處暗門下了地下兩丈深處的暗室。
早等在這裏的店老闆一見此人立時恭恭敬敬地下跪磕頭,口中低聲道:“七十一見過吞天郎。”
被恭稱爲“吞天郎”的胡商男子很自然地受了對方的大禮,坐到椅中問道:“城中如何?”
“已探明的至少有三股勢力在活動,天陰教、紫翁山和蓮和教。未探明的也有三支,其中之一我懷疑是那支曾在與雲天派結下梁子的殺手集團,其餘兩支卻不清楚。”
看來關注那重出江湖的張雲之人不止一家啊。吞天郎的心思活動起來,這座滁州城中的勢力越是盤根交錯,對他此等的目的就越是有利。
半晌之後吞天郎起身離開了密室,并沒有給那編号七十一的店老闆下達任何指令,如果讓他做好店老闆這件事不算的話。
莫過河帶着嬌妻在集市閑逛,很快就找到了一處販賣钗飾的攤子。憑着一張伶俐的嘴加上自己妻子的美貌,莫過河把一根價值一兩的桃木钗硬是砍到了一百錢的地步。
在四周攤販視之如虎的“畏懼”視線裏,臉皮功夫不差的莫過河硬是又以大優惠的價格替妻子置辦了一整身的衣物。最後要不是他表明了自己是販綢的私商,可以用一個好價錢給出上品的貨物,那家被砍價砍了個天昏地暗的綢緞莊老闆估計早就抄起闆凳趕人。
早已經習慣了自家男人省錢的本事,柔美精緻的婦人始終安靜地看着夫君的側臉,誰叫她打從第一眼看到此人就完全淪陷呢?本是武林名門之後的她還不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跟着這個十九會難以善終的男人走了,走得絕然。
雖然每每想起當年父母傷心憤怒的模樣還會有些許愧疚,卻很容易就被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愛戀沖淡。美婦忽然眉頭微皺,輕輕扯了扯夫君的袖子,柔聲道:“夫君,利以雙赢爲上,老闆已經給了咱們公道價格,不必再争了。”
莫過河顯然是唯其嬌妻馬首是瞻,前一瞬還滿臉的市儈,這一刻就已經變得好像是仁義在身的道學先生。他拍拍那個已經快被他“砍”到口吐白沫的老闆肩頭:“大家都是實在人,明天你去我那兒拿貨,包管你覺得賺了。”
目送着夫妻二人離開,老闆連去攆那些偷偷圍觀他被那男人狂“砍”的仆從都沒做,隻是怔怔地站在那兒想着,這男人也算“實在”?那天底下哪一個人不都得比他實在千萬倍?
挑了家不錯的酒樓,莫過河帶着嬌妻上了最高的三層落座。這回他倒是沒小氣,點足了五兩銀子的吃食,給那店小二的更不是寶鈔,而是實打實的銀錠。
“剛才店外經過那人好重的血腥氣。”美婦的聲音依然柔和,她說話時并未望向丈夫,倒不是不敬,而是她那雙獨特的眼睛正不斷掃過下面川流的人群。
莫過河笑了笑,然後夾了一大筷子剛上的蒸魚放到妻子面前的碗中,這才開口:“不大一座城,卻熱鬧得緊。你說,他們都是來找那張雲小子的嗎?”
短短幾次掃視,美婦的眉頭蹙了三次。她笑着把丈夫夾給自己的東西一點點送入櫻桃小口,并沒有回話的意思,因爲此時的莫過河是不需要有人接話茬的。
果然莫過河手上依然不停給妻子夾菜,嘴裏還沒忘了提醒:“趁熱吃,這家的招牌除了清蒸鯉魚就是這道鹿肉燴三鮮了。張雲這小子運氣真差,本以爲有咱們來找他麻煩就夠他喝一壺了,沒想到還多了天陰教的人。這破教改了個承天地除虜會的名妄想躲起來陰人,孰不知想陰它一手的也大有人在。”
咽下碗中菜,對面莫過河已經不再夾菜過來,因爲此時的飯量剛剛好是美婦八分飽的狀态。美婦笑着取出手帕拭了雙唇,又以清茶漱口,這才出聲道:“另外還有紫翁山和白蓮教的人。客棧遇到的十有八九是元廷的探子,一行人沒有弱者。”
莫過河眉頭一挑,冷笑道:“别的不用說,白蓮教還有高手?韓山童那廢物永遠成不了大事。白蓮教也永遠不可能淩駕于紅巾軍之上,什麽以教統軍,都是扯淡。”
莫過河言停閉嘴,一時間本就隻有他們夫婦二人的三層安靜下來。
“結盟?”美婦思考了一陣,率先打破平靜。
莫過河一愣,看到了妻子眼中之意後點點頭,笑意中多了幾分冷酷與殘忍:“不錯,是要想辦法結盟。不過隻以那張雲被咱們擒下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