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打下了有兩萬部隊的橫山澗,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五日,比預計的折損少了九成。
張雲輕敲着桌面,微微一笑,把手頭那張簡短的信箋彈進火盆燒了,然後取出另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小字的信箋仔細讀了起來。
橫山澗缪大亨跟郭子興很像,在起義之前也是個富得流油的地主。與郭子興還有些野心不同,這位姓缪的大元帥起義的原因就要簡單許多,防止自己的家财被那些比山匪猶有過之的義軍搶光,然後借着義軍名号去搶更多的地步錢财。
缪大亨這輩子沒太多愛好,唯一的一個愛好就是金銀,而且隻是金銀,什麽銅錢寶鈔玉石字畫在他眼裏都是一文不值,隻有真金白銀拿在手裏才算是真正的财富,才會安心。
就這樣一位元帥,在借着手中錢财拉攏起一支基本上就以打劫爲生的大軍之後,總算也稍稍有了那麽一丁點兒的野心:如果有朝一日被他缪大亨有一城在握,豈非刮到多少錢财都有地方埋藏了?
這位曾經帶兵借着元軍圍困濠州去打過秋風的缪大元帥在朱元璋拿下張家堡時其實有所耳聞,但是向來就看不起那位張堡主的缪大元帥又怎麽可能因爲區區四千人出頭的朱元璋而害怕防備?一千和三千隻差了兩千,但四千和兩萬差得可是一萬六千,缪大元帥自問這點數還是能算清楚的。
可惜出乎他缪大亨的意料之外,就是這麽一支隻有四千多人的隊伍,僅僅用了一個夜襲,就以四千對兩萬的“巨大劣勢”輕松取勝。
徐達、湯和正面強攻,燕小五帶了三十餘名身手矯健的士卒趁機遛到側翼潛入。不到半個時辰,在缪大亨手下兩萬部隊迅速折損超過兩千人之後,燕小五成功地在混亂之中找到了這位缪家軍的大元帥,後者則非常配合地完全了棄守、投降這兩個步驟。
張雲合上信箋,随手抛進火盆,剛好此時李月憐和上官靈二人一齊進了堂屋。
兩人還未進門便聽李月憐笑道:“官人,外面大雪,小圓和小梅兩個帶着孩子們玩得正酣,咱們也去看看?”
上官靈此時一身水綠袍子,與李月憐那身牙白絨裙相得益彰。她見張雲似在出神,便笑着上前輕輕拉住張雲放在桌上的左手笑道:“小雲,想什麽呢?早上送來那封信?”
張雲一笑起身,一左一右把兩位美人的小手握緊。
“走,咱們去看看那些大孩小童們玩成了什麽樣。”
小圓和小梅帶着六個孩子在鏡園折騰,除了來請張雲的上官靈與李月憐,其餘幾位美人自然都在那邊照拂。這邊廂張雲三人同行,此去從這座落最深處的思君園到最外面也是最大的鏡園距離并不算近。張雲與兩位妻子緩步賞雪,看似悠閑,可這三位嘴上聊的可跟閑适半點不沾邊。
“小朱把那個缪大亨砍了?”上官靈說道。
張雲點點頭,指着那剛剛從枝丫上落下的積雪:“就跟那積雪最終會不堪重負一樣,元璋砍那缪大亨的頭,也不過是在替橫山澗那兩萬‘積雪’掃去上層的多餘,讓他們不至于在編入朱家軍之後反過來壓壞了原本的四千多人。”
李月憐面色平靜,在這個家裏,除去上官靈之外,在這軍政方面大概就隻有李月憐和舒昕二人還能插得上嘴,畢竟她們一個是死士家族原本預定的族長,另一個是執掌江湖中一大門派的掌門。她看了看那堆落在地上的積雪,開口道:“感覺還是早了,這朱元璋的野心似乎不小。”
“早便早了,元璋的野心若是小了,又怎麽能入我的眼?”張雲微微笑了笑,“他把自己教訓那橫山澗敗軍的話一字不落地寫給我看,一來是告訴我他對于我這個冒牌軍師的尊重,二來就是告訴我他從我這裏學去的東西已經可以學以緻用。”
上官靈接道:“明其敗軍之理,嚴其收編之律。以朱元璋如今的手段,這兩萬多人不出幾天就能成爲一支足夠元軍大爲重視的力量。啊,不僅是元軍,那些個搞得跟當年諸侯割據一樣的義軍還不是一樣會覺得背後發毛?”
李月憐把手中剝好的桔子遞給上官靈和張雲,接着上官靈的話茬說道:“按照這些日子以來的消息,朱元璋此人識人之術甚強,手下不乏将才,若是再有人因他此時之勢投奔壯其膽與力,說不得他會像官人說得一般去攻那滁州?”
張雲笑着用一顆桔子“堵”住了李月憐的小嘴兒,然後把手中剩下那顆抛進口中。
“憐兒猜得倒準,元璋在信中提到了有馮國用、馮國勝兩兄弟投靠,皆是人才。至于周邊義軍還是元軍,以眼下元璋的實力,隻要不被圍困或者刻意死鬥,又怎會吃虧?”
張雲遠遠看到了鏡園中橫飛來去的雪球,忽然嘿嘿笑出了聲:“這幫孩子,擲個雪球居然還用上真本事了。啧啧,豆豆這小壞蛋倒會借勢,知道他大哥那位置進可攻退可守。”
“滁州可不正是如此?”李月憐與上官靈異口同聲。
張雲點頭,一指此時剛好可以看到的張正陽所在:“正陽所處之位就如滁州。滁州一地,可攻可守,大小适中,正适合于元璋此時隊伍駐守作據點。隻不過滁州有元軍三萬,城池還算堅固,到時還要看元璋手段。”
“官人不去相助?”李月憐有些好奇。
張雲笑道:“助是肯定要助的,但不是此時再度直奔元璋的大營去指手畫腳,那跟揠苗助長沒什麽大區别。這次元璋在信尾提到的事很有意思,大體上跟我想要的結果差不多,值得我先一步去那滁州轉轉。”
“天陰教?”上官靈轉過頭問道。
“不是,死灰複燃的白蓮教而已,我在意的是到底是哪一方勢力能叫這白蓮都死而複生?”張雲目光微微眯起,望向遠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