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壽輝沒有做任何說明,但暗地裏幾次小動作都已經明确地告訴鄒普勝不要做任何無意義的事情,更不要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恭恭敬敬地望着那個坐在神壇之頂,曾經不過是借着其父的蔭蔽方才在四大法王中混上一席的廢物,今日的教宗。
韓山童很滿意鄒普勝的反應。他并不在乎下面這位曾經總想着力壓自己一頭的法王心底裏的問題是不是正如野草一般瘋長,隻要能讓這人臣服腳下,爲了自己的霸業去賣命,對方心底裏如何想又什麽必要去知道?馭人或者說更高級的禦人之道,他韓山童打小就不擅長,現在依然不靈光。不過既然已經從那個神秘兮兮甚至于有點瘋瘋癫癫的老頭那兒得來了“馭人丸”的制法,還愁屬下不爲自己搏命?
逐鹿而已,勝者已定,不過是走個過場。韓山童有些得意,不,是十分的得意。他望向鄒普勝的笑臉又濃了幾分:“來人,給法王賜長生丹,願我兄弟同心,叫白蓮開遍世間!”
白蓮教曾經确實有一味“長生丹”,那是唐末白蓮教初現雛形時的創教教宗所制,有滌體清心之效,恁地算是一味上好的丹藥。可是别人不知道,鄒普勝卻清楚地知道這味“長生丹”早在韓山童之父接任教宗前就已經徹底失傳。
要知那許多年裏的長生丹都是鄒普勝一手炮制,吃了半點增益沒有,倒也不會害人,隻會讓人在短時間裏飄飄欲仙,實則完全就是被其中幾味藥的藥性騙了而已。
難不成還真是我煉的丹?呸!鬼才信你韓山童!鄒普勝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渾身汗毛豎起,若非身後徐壽輝狠狠拽住他,隻怕這位一身武藝很有些水準的法王就要沖上去與那好死不死居然敢拿他所煉丹藥的名字來搞這等惡心事的混帳教宗。
吃還是不吃?不吃十有八九就别想活着出這大帳,吃了的話……天知道這韓山童到底煉出了什麽古怪東西,萬一是那種南疆也不常見的什麽蠱蟲丸子,吃下肚之時可不就成了他鄒普勝成爲别人奴隸之日?
奴隸?蠱蟲!?
鄒普勝對于自己的靈光一現并沒有感到多麽驚喜,實際上更多的都是恐懼。如果真是被他猜中,那麽劉通福和徐壽輝!?
鄒兄如果要走,徐壽輝拼上這條性命也當護你周全。
徐壽輝用手指以最小的幅度在鄒普勝背後寫下這句話,卻沒想到他才悄然寫完,鄒普勝人已高聲謝恩,大步走上前去接過那裝在錦盒中的烏黑藥丸。
藥丸泛着淡淡的蓮花香氣,果然就是他鄒普勝當年煉制的那種丹藥氣味。不過正因如此,鄒普勝才完全确認了自己服下這枚藥丸會有怎樣的效果。
吃還是不吃?呵呵,還有得選麽?鄒普勝平靜地捏起藥丸,帶着些許恭敬些許畏懼,把丹丸塞入口中,仔細嚼服。
“謝教宗賜丹。鄒普勝願爲白蓮教鞠躬盡瘁,萬死不辭!”鄒普勝再度匍匐在地,說完之後死死咬緊牙關,把滿腔的怒火強行壓制在心底。
千裏之外的元大都宮城之内。
大元皇帝坐在桌後原本舒緩放松的眉頭漸漸擰起,終于好心情盡數轉壞,用力将手中那封密奏狠狠摔在桌上。
“白蓮教?白蓮?白蓮教!那些蠢豬成日裏除了會小題大做,就隻會攪渾水撈銀子!他們知道什麽?知道個屁!更混帳的是我堂堂一個大元朝的皇帝,居然都不敢把我自己的親信推出到台前來幫自己一把!”皇帝把一張厚重的大桌拍得嘭嘭直跳,而下面跪着的三人也随着那桌子上下心驚膽顫。
嗤笑幾聲,皇帝冷眼掃了掃下面所跪三人,終于繃不住臉上的冰冷神情轉而笑罵道:“裝什麽裝,都給我滾起來!寡人發脾氣都百無禁忌,你們三個扮什麽可憐!?老聞,踹他們三個屁股!”
站在一旁的聞勝清一聲遵旨,随即便瞧見底下跪着那三位跟屁股着火似地蹿起身來,立在那兒直得不能再直。
坐上皇帝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原本擺了一張死人臉的聞勝清也露出了笑意。下面跪那三個一個是他至交好友弟子,一個是他自己親傳弟子,另外一個則是跟皇帝一起長大的難得的謀士,又怎麽可能真得聽不出皇上的意思?
未着官服卻是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望着元朝皇帝,忽然間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白蓮教複出甚好,是陛下之福,大福。”
最左一人身材最是高大威武,一聽書生這話立時嘀咕道:“又要算計,天天就知道背地裏折騰。”
中間那位身着從二品文官服的中書省參知微微一笑,給左邊那位使個眼色叫他閉嘴,同時也沒忘了扯扯右邊那們的袖子警告他别回嘴挑事。
皇帝偏過頭跟聞勝清笑道:“老聞,你看看,還得是咱們這位從二品的大員說話管用不是?小白,有話直說,這屋裏除了寶寶大概沒人能跟得上你那彎彎繞的說話方式。”
“說了别叫寶寶!”
“你比我還能繞。”
“别跟我同時說話!”好麽,左右兩個平時水火不容的家夥居然同時開了口,也難怪二人同時轉頭開吼。這回站在中間那位很是幹脆利落地退開一步,讓左右這兩位面對面直接對噴,省得拉架不成還白落了一身的口水。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中間那位退了一步的說道:“我說你這中書省參知的本事怎麽就不見長進?這麽些年稀泥都白和了?”
中間那位嘿嘿一樂,道一聲陛下瞧我和泥手法如何,兩手倏忽伸出,清清脆脆地在左右二位的後腦勺上面各拍一巴掌。
“成天就知道殺殺殺自稱陽謀無雙的閉嘴,讓咱們最喜歡背地裏壞别人的陰謀家先說。”果然三人中還是以這位從二品的中書省參知爲首,一邊一巴掌下去果然左邊的閉嘴,右邊的清了清嗓子也不再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