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普勝倒也想自己手下有能人能夠綁了那位大将軍,那樣至少他也能有個對付那些該死鞑子的由頭和倚仗,可真沒有啊!真的沒有手下綁到了什麽大将軍,連個百夫長也沒有綁到!
鄒普勝已經不止十次地跟追上來的鞑子說出這些大實話,可人家就是不信。不信就算了,還要繼續窮追猛打,看來完全不像是要救人,倒像是想要一鼓作氣趕盡殺絕。
這已經不是鞑子,完全就是十幾萬的瘋魔的惡狼,追着三萬多肉食想要大快朵頤。鄒普勝嘗試過分兵四散的逃法,結果後頭的瘋狗裏立時蹿出上萬騎的輕騎分散追擊,結果無大隊人馬可依的分散隊伍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啃得連渣都不剩。
鄒普勝估摸着自己這剩下的不到三萬人馬再有半個月就要被後面那十幾萬瘋狗吃得一幹二淨,但偏偏人家勢大人多,别說就這樣回頭去拼,就算現在他鄒普勝手上有十萬人馬翻過頭去拼命也不一定能赢。
開始詳細考慮着如何獨自逃離的鄒普勝忽然間聽到了一個極好的消息,而一直哭喪着臉的斥候此時也是一臉見着曙光的喜悅之意。
頭前三十裏,有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三人打白蓮教旗,領兵二十七萬接應!
這樣一條消息就如石入靜水,迅速在這支殘兵中激起無數漣漪。不足三萬的殘兵全員加速,一個個前一刻還疲于奔命的人現在都好像打了雞血一樣滿面紅光。
黑甲配紅巾,白馬覆金甲。鄒普勝遠遠看見了數裏之外那三位騎着高頭大馬的人物,臉上立時現出了欣喜神色,心底裏卻罵了一句“窮裝蒜”。
托那立于坡上的三騎他們身後的二十七萬大軍之福,死死咬在鄒普勝後面的十八萬元軍在緊急出去了四萬輕騎又狠狠在這支已經不足兩萬五千人的逃兵身上咬了一口之後,總算止步撤退。
回首間望着那黑壓壓退如潮水的追兵,鄒普勝此時才是真的長出了一口氣。
狗娘養的死鞑子,不是屬瘋狗的麽?怎麽不追了!?看見大爺我前面人多就聳了?混蛋東西!
心底裏發洩着這十多天來的憋屈和怒火,鄒普勝臉上揚起個爽朗的笑容,向着坡上三騎抱拳笑道:“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三位好久不見。”
韓山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冷眼下睨。劉通福則面帶微笑卻不知是在還禮還是在無聲嘲笑。隻有與鄒普勝當年交好的徐壽輝揚眉怒目,罵道:“大膽鄒普勝,見了當今白蓮教主還不下馬行大禮麽!?”
鄒普勝帶兵水平算是一般中的一般,但在白蓮教中混迹多年,又獨自拉扯起蓮和教十餘萬隊伍,若沒有馭人手段隻怕早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他此時雖然乍一聽徐壽輝的話大感吃驚,但在收到對方悄然送來的眼色之後立時反應過來。
翻身下馬,鄒普勝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地跪倒在地,随即四肢伸展全身匍匐,口中聲言道:“白蓮教弟子鄒普勝拜見教宗十二日輪光明普度大法王殿下!”
好似一蝶振翅而萬蝶共舞的神奇效應,随着鄒普勝逃亡多日早已經筋疲力盡隻想大吃大喝然後好生睡他三天三夜的兩萬兵士不約而同地匍匐在地,于是便有敲鑼打鼓似的參差高喊響起,皆是那句“白蓮教弟子某某某拜見教宗十二日輪光明普度大法王殿下!”
折騰了四年多的蓮和教一日之間盡數散去,而消失了四年多的白蓮教重新浮出水面。
韓山童那留着兩撇小胡子的嘴角微微翹起,好一副教宗大人才能有的高傲笑意。
“普勝啊,你孤立無援,獨鬥鞑子到這般田地實屬不易,放心,這麽多年的同教之誼,本宗不會懲戒于你。正相反,你這一次爲我白蓮教大大長了臉面,随後我便任你爲第二護法大将軍。巡天不敗法王統兵十五萬,我先給你個普照衆生法王之位,再領兵十萬,此後每有一大功則增兵一萬人。如何?”
韓山童的聲音略有些細,但其實森嚴的上位者氣息卻是十足十地砸地有坑。好在他這一番話全是喜訊,叫大汗淋漓一頭霧水的鄒普勝狠狠地長出一口氣來。
前一刻心底裏還恨不能一刀把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以前不過是四人中最沒用的韓山童劈成十片的鄒普勝立刻露出了他這輩子最爲真誠的笑臉:“鄒普勝願爲教宗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爲教宗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又是兩萬應聲蟲的合奏,不過這一回韓山童的笑意着實深了不少。
撥轉馬頭,韓山童那騎通體雪白的神駿坐騎聽話轉身,這位如今的白蓮教宗淡淡說道:“壽輝,你領普勝去換洗一番,一個時辰之後大帳議事。”
徐壽輝應聲領命,翻身下馬便走到鄒普勝身邊将這位昔日好友攙扶起來。
劉福通自始至終不曾開口,直到同樣撥馬反身,背對着鄒普勝的他眼中才流過一絲殺意。
重振白蓮教之後一舉奪下教宗之位的韓山童本就細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随即恢複正常,用力一夾胯下神駒,踢踏聲中迅速往後方大營所在行去。
徐壽輝扶穩了實際上已經脫力的鄒普勝,同時也阻止了對方所有想要提出的問題。徐壽輝自問馭人之術遠不如自己這兄弟,但也能猜到對方想問什麽。偏偏鄒普勝想問的,是他徐壽輝一定不能回答的,之前所有想要去探尋答案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死無全屍。
“壽輝兄,大恩不言謝,以後鄒普勝這條命就是你的。”鄒普勝沒有多說什麽,而徐壽輝仿佛沒有聽到這話,隻是用力握了握兄弟的肩頭,然後一把将他扶上自己的坐騎,親自牽馬而行,帶着兩萬殘兵往那大營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