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結實的地道也不過是地道,上面不可能沒土,更不可能用堅硬巨石将土層完全替代。于是在九輪之後,黃龍堡四周便有十七條嚴重凹陷的長溝出現。這些長溝正是黃龍堡所有能通向外面的保命密道所在,其中也包括黃龍圖鎮守了一輩子的那條密道。
所有的生路都被那個狡猾兇殘的南直隸平章用最爲簡單粗暴的方式毀去,灰頭土臉跑到前門的黃菲紅着眼睛咬着牙齒嘶聲道:“老祖宗,黃家議事死了大半,我爹娘也在其中。如今黃家可戰者不足百人,我剛才看包圍西南當有一線生機,還請老祖宗示下!”
黃菲不愧是黃龍圖親自挑選的下一任家主人選。她在事發的瞬間就想明白了一切,雖說可以算是第二次被人算計和利用,但在短暫的羞辱和憤怒過後,心智堅韌遠遠超出常人的她仍然鎮定下來,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與帶人趕到的大管事彙合,開始引導黃家衆人撤離。黃家衆人的行動不可謂不迅速,但就在大半黃龍堡的重要人物進了地道時,後面那九輪炮擊就接踵而至,打碎了黃龍堡的強大,也打碎了黃菲心底抱着的希望。
黃龍圖望向那一線“黑潮”,那是開始沖鋒的重騎,那是絕對足以一撥摧垮眼下這座黃龍堡所有的防禦系統的可怕存在。他深吸一氣,緩緩說道:“今日起黃菲即黃龍堡家主,所有人聽其号令,不得有違。”
“老祖宗!?”黃菲被黃龍圖的話吓了一大跳,這位黃龍堡的守護神居然在這種時候突然将黃龍堡交給她,其中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
黃龍圖臉上現出平靜的笑意,他望着那越來越快的一線黑潮笑道:“我早已活得夠本。菲兒,你帶剩下的人突圍。待我沖入敵陣,便是你們最好的機會,切記。”
黃龍圖沒有多說什麽,已經充分表達了赴死意願的他似乎不打算留下什麽“遺言”。但旁邊與黃菲一樣吃驚的大管事卻清楚,這位黃龍堡的老祖宗一手教出了黃菲,也完全信任這個黃家四代第六女,沒有遺言,是因爲放心。
黃菲嘴唇蠕動,但黃龍圖早已不在牆頭。那扇沒了無形之力加持的黃龍堡大門此刻轟然倒塌,死死咬住下唇的黃菲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條黃龍狠狠撞穿了那一線黑潮,沖向那個被層層疊疊地保護着的哈丹巴特爾,那個萬分該死的男人。
“聚齊還活着的人,重傷者當場格殺,剩下的帶到西偏門的一丈牆後。”黃菲下達了作爲黃龍堡家主的第一道命令,然後用盡了力氣将視線從那條氣勢磅礴的黃龍身上抽回,提氣沖向西側。
黃龍圖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跟出,于是這條老龍大感欣慰,因爲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孩子終于真正地成爲了黃家的主人。既然後顧無憂,那麽他要做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沖入敵陣,拼盡全力取那不知江湖之深,不曉武林之廣的南直隸平章的人頭,然後就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簡單過程。
“我有十裏飛劍,可斬龍頭。信否?”帶着寒意的聲音忽然在黃龍圖耳邊響起,随即便有一道淩厲至極的劍意在黃龍圖剛剛殺進保護哈丹巴特爾的人牆時劈到。
黃龍圖倒沒叫這偷襲而至的劍意傷到,但畢竟是偷襲,這一道極緻淩厲的劍意硬生生把黃龍圖從軍陣中撞了出去,一直将其推向遠方。
劍意明顯蓄勢已久,雖隻一擊,其威力仍是直接在元軍百人正行的前陣中掏出一條南北通透的血路,少說有七十餘騎因此喪命。
元軍看來似乎因此倒了大黴,但相較之下那無形的一擊将那突然間帶着滔天黃沙沖過來的老怪物撞飛,這個結果對于隻有死戰沒有退路可選的他們而言似乎更好一些。畢竟剛剛那老頭甫一入陣就已經撞碎了三十餘人,誰能想到一個看來早該老死進棺材的老頭子方才那一沖能有這般可怕的聲勢?誰又敢說真就能阻止得了這老瘋子沖到大将軍身前?
“好一道劍意,怪不得如此嚣張,原來是有恃無恐!”黃龍圖的聲音在方圓數裏之内回蕩,其中的怒火清晰地傳達給所有聽到這些話的人,包括南直隸平章大将軍,哈丹巴特爾。
哈丹巴特爾眯着雙眼,臉上挂着冰冷的笑意。他将手中長鞭一指那再度沖來的黃氏老龍,冷笑道:“送他一場箭雨,大矛隊跟上,力竭者退。”
這支被哈丹巴特爾用以手段以最爲隐密方法訓練出來的可怕軍隊開始展現他們經過非人訓練之後得到的素質和能力。
箭雨如注,長矛漫天。若非面對的是黃龍圖這麽一個已經把人力所及修到幾乎通達天道的老怪物,這數萬支箭和近兩萬長矛之下,又有哪一個江湖中人能夠撐得下來?
可惜,來得是那位黃龍圖,是縱然被突襲而來的一道劍意撞飛近一裏地卻依然毫發無損的黃龍。半數箭羽倒飛而回,更有小半長矛被無形巨力卷起倒擲。哈丹巴特爾這支私下裏命名爲飛虎的大軍無人退後,卻也避免不了上千人被自己射出的箭擲出的矛穿刺而死的下場。
之前那道劍意的主人沒有再出手。黃龍圖并不奇怪,因爲這一次顯然準備更充足的元軍給他帶來了更大的阻力。
所有的士兵都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這些士兵一個個技藝精熟,更有許多人頗具武學功底。縱然黃龍圖對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能保有絕對優勢,但架不住那些甚至可以不顧同伴性命也要撲上來阻止他沖向哈丹巴特爾的士兵源源不斷。
龍入兵陣,黃龍圖越行越慢,卻終究在一步步靠近哈丹巴特爾所在。要阻止一個已經徹底豁出性命的觸天武人做一個隻爲殺人的匹夫,是一件遠遠超出常理的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