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堡有真龍,足以免去将軍對武林中人的所有擔憂。”黃菲沒有避開對方的手,并非她不想,而是那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出手的速度跟他的體形完全相反。
哈丹巴特爾似乎早料到對方會如此說,一挑黃菲那精緻的下巴,冷笑道:“有意思,你應該知道,那什麽狗屁的武林中能殺得了我哈丹巴特爾的人物恐怕是極爲稀少的,也就是你們所謂的高手。你們黃龍堡有幾條真龍?擋得住人家聯手麽?如果不能,還不如我成日裏躲在三十萬大軍之中來得安全。”
黃菲面色不改地應道:“黃龍堡既然敢放出話來,自然會壓上身家性命。大将軍多了一支強大的死士軍團,又不必立刻兌現你的諾言,這對于大将軍來說怎麽看都不是一場會虧本的買賣。”
哈丹巴特爾盯着黃菲的眼睛,銳利的目光是他在戰場上用敵人的鮮血和生命一點點打磨而成,比起什麽武林高手的威勢,這兩道目光才是真正的直透人心。黃菲感覺自己就好像被對方看到了腦海中,看到了心底裏,一瞬間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這個已經可以确認比她要高出一籌的元軍平章大将軍會發覺她心底裏對于那位雲章殘餘的一絲愛慕。
幸好哈丹巴特爾沒有一直盯下去的打算,他将桌上的兩隻海碗倒滿,然後端起其中一隻遞到黃菲面前說道:“我再許你一樣,隻要你黃龍堡誓死效忠于我,天陰教什麽的,我滅了他們的時候會替你們留下幾個用來殺着解恨。”
黃菲不再說話,伸手就去接那隻至少裝了兩斤烈酒的海碗。誰知甫一接觸,黃菲卻發覺自己根本拽不動那隻端在對方三根手指頭之間的瓷碗。
“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們黃龍堡先替我查一查蓮和教。這一碗酒下去你們就沒有退路了,可要想好喽。”
這種時候突然來這麽一句,黃菲真想一巴掌拍過去結果了這個比他們口中最奸詐的南人還要奸詐的鞑子,如果她能打得過對方的話。所有的努力和天賦最終被一個蠻力蠻到極緻的人壓制,這種憋屈和無力感讓黃菲僅僅在心頭起了一瞬的念想就選擇了放棄。她甚至覺得如果黃龍圖倒退到這位平章大将軍的年歲,隻怕也不是這頭蠻牛的對手。
用力奪過那隻酒碗,黃菲狠狠地瞪了那個笑呵呵的男人一眼,一仰脖子把兩斤多點的烈酒盡數喝下肚去。
一場算不上是賓主共歡的談判很快結束,最大的赢家不是原本信心滿滿的黃龍堡,更不是自以爲是的承天地除虜會,而是那個原本被擺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本應是傀儡的定遠将軍。
黃菲并沒有注意到,那位她認爲的真正的南直隸平章大将軍在黃家一行人走後立刻再度增加護衛人數,尤其是勁弩和火铳,密集到了每隔兩步必有一弩或一铳的地步。
将軍都四周盡是精銳步卒,短刀短斧,搏擊高手不一而足。密密麻麻的軍隊擠滿了整整四條街。
聞勝清就站在距離那些步卒最近的地方。他看到了黃家人的進出,更清楚地看到了将軍府守衛力量的不斷升級。直到确認了一件事,聞勝清才放下了冒大險入将軍府一探的想法,轉身離去。
黃菲直到重新進入客棧還有一點兒恍惚。盟友變成了死敵,陷阱變成了活路,傀儡變成了主人,一切變化太大太突然,她甚至要做好等一會兒親手殺了雲章的準備。
雲章,多餘的話我就不問你了,留個全屍,就這樣吧。黃菲心頭已沒了愧疚,也許她認爲能給這個在不正确的時間出現的男人一個全屍就是最大的仁慈,但她錯了。
聽着自家供奉說那位雲章先生帶了八位供奉借那尾巴敗退之機先一步出城去完成黃菲交待的任務,黃龍堡這位少家主終于無法繼續忍耐下去。
認爲自己終于認清了雲章的細作身份的黃菲尖聲怒道:“把雲章這賊人的腦袋提回來見我!”
雲章的腦袋自然不是那麽好要的,不過比起那八位被選中同行的供奉來說,追出去的那批人要幸運得多。那八位本打算在雲章先生面前好生表現一番的供奉還沒來得及怎麽樣就變成了被突襲幹掉的八具屍體。
張雲沒想到自己這一回動手居然比之前殺那五位還省了許多力氣,仔細一琢磨才發覺是自己借了那位藥谷尾巴的光。之前的窺探,那條尾巴可能隻是一觸即退,張雲後來大規模調兵也正是爲了應付那條元廷的尾巴自作主張前去“保護”定遠将軍。
看似的敗退給黃家供奉們帶來了一絲錯覺,這些十有八九一輩子大半時間都窩在黃龍堡内的高手們精神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放松,而這一絲的放松在張雲的眼中看來不亞于一個巨大的破綻。
沒時間去感謝那條尾巴,張雲留下足夠指向承天地除虜會的“證據”,然後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這才上馬直往濠州城趕去。
不知道那位黃龍堡的少家主知道了這些屍體的存在會不會變得更想與那位平章大将軍深入合作?張雲揉了揉嗓子,扮那麽個聲音極粗的壯漢,何止是累四肢,嗓子也是累得夠嗆。好在布局順利,。
張雲嘿嘿一笑,撮口吹了個長哨一切都值了。不多時一道墨線驟然沖入張雲的所帶數騎之間,而他自己則縱身而起,大步邁開直往濠州城去,留下剛剛趕回的夜香領着六騎半路再折轉,重新向定遠奔去。這一來是他嫌普通馬太慢,二來就是要防着黃菲一狠心一咬牙死命追查,好叫她有條線索能再轉回定遠去。
如果黃龍堡能退一步的話,也許……唉。張雲瞥了一眼随着夜香奔遠的馬隊,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