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來實在不怎麽像是談判的場面,倒像是個陷阱,而黃菲此時距離踏入這個陷阱隻有一步之遙。不僅是黃菲看着這陣勢心底有些奇怪,紫薇堂三舵主李乘和他的親信現在已經吃驚到嘴裏可以塞進整個饅頭。
扮定遠将軍的應該是自己的手下才對,這小子雖然想扮将軍想得快瘋了,卻也從未有過如此膽大妄爲的行爲。承天地除虜會的會規之森嚴,對于不聽命令者的懲戒手段之兇狠,李乘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自己的手下沒有任何一人膽敢去違背。
可今日偏偏有就人違背了,違背了他之前送來的命令,在這後花園中堆滿了殺氣四溢的元軍,擺下了就算是高手也插翅難飛的殺陣。
“你瘋了嗎?”李乘終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誰叫他身邊的黃菲已經面露不快了呢?眼下外憂未除,跟黃龍堡遠未到撕破臉皮的時候。還要指望着這個年輕女人帶領的人來保護定遠将軍,李乘可不能讓自己這個“将軍迷”的手下壞了事情。
定遠将軍斜眼淡淡地瞥了一眼李乘,就好像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一樣,直看得李乘心底發起了毛這才冷冷地哼了一聲。
彎刀出鞘,槍弩弩瞄人,整齊劃一的動作帶起的不僅僅是響亮的動靜,還有震撼人心的效果。這回不僅是李乘心底發毛,黃菲身後的三名供奉已然将氣勢提到了極緻,打算一旦對方動手就先拿承天地除虜會這兩人做盾牌,再救了少家主離去。
“我哈丹巴特爾打了二十年仗,大小百餘場未曾一敗,連皇帝都要賣我三分面子,小小一個江湖,小小一個黃龍堡就想跟我談條件。哼哼,好啊,我們可以談,但如今你們連我面前這幾個座位都不敢來坐,還有什麽可談的?不過如果不想談的話,也就不要走了。本将軍最讨厭的就是你們這些以江湖之身卻非要過問廟堂之事的東西,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
完全就是定遠将軍,或者應該說是南直隸平章大将軍的哈丹巴特爾一個人的示威和炫耀。這位下轄精兵無數,實際權利更是比那位圍困濠州的同僚高了一層的大将軍雖然“經曆”過那次如同戲法一般的神奇暗殺,但對于已有準備的他來說,明顯眼前這幾個所謂的武林中人,所謂的江湖高手,還不在需要過度戒備的名單之内。
難道這是那位真正的定遠将軍?黃菲一瞬間生出了這種感覺。
不光是黃菲一人,李乘和他的手下也都有同樣的反應。不過這李乘想得更多一些,如果眼前是那位爲了将來能夠從龍稱王不惜殺光全家然後躲去肉鋪的平章突然間反悔了。那麽他的手下是不是還活着?教主交待的計劃是不是被破壞了?這哈丹巴特爾是不是背叛了?
紛至沓來的問題攪得李乘腦袋裏一片混亂,根本沒有注意到黃菲與那位哈丹巴特爾之間無形的視線碰撞。
南直隸平章将軍的氣魄來自于他手下實打實的十萬精兵,這還僅僅是所謂的對外數字。武林高手也許可以有能在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的,但要在十萬大軍圍困之下逃出升天,這種水準的高人放眼整座江湖也出不了一手之數,這還得是對方軍中并無高手阻礙的前提下。
黃菲的底氣和背景都不可能拿出來與這位南直隸軍權無雙的平章将軍比較,但這個精明的女人懂得虛張聲勢。
二人目光的碰撞并沒有分出勝負,卻給了黃菲走進這“陷阱”的“勇氣”。這個女人打算置之死地而後生,而且她始終認爲自己的赢面并不小。
哈丹巴特爾很滿意黃菲的反應,目光中帶上了一絲的佩服,四下裏那些舉弩擡铳的士兵也都收起了武器,劍拔弩張的氣氛得到了很好的緩解。不過這些對于李乘來說都沒什麽意義,他仍然不明白眼前這位定遠将軍到底是真是假,迷迷糊糊随着黃菲走進來才突然間想到若是真的那位平章将軍,自己這跟羊入虎口又有什麽區别?
要先通知黃龍堡的少家主才行!李乘終于理清了思路,雖然有些晚,但他認爲即使冒險提醒也比到時候這個不知真假的南直隸平章将軍突然發難時所有人都一頭霧水要來得強。
李乘本就坐在黃菲右後側的位置,他要給黃菲遞個眼神什麽的并不困難,但意外的是黃龍堡的少家主似乎并沒有回應李乘的意思,對他的眼色提示視而不見。
南直隸平章,或者說這位定遠将軍饒有興趣地前傾身子,望着黃菲那張美豔的面龐笑道:“我還以爲江湖中所謂高手都是老氣橫秋,沒想到今日卻見到個女子。如果條件談不妥你也不用太過擔憂,隻消你答應做我的妻子,我哈丹巴特爾擔保可以放過你。”
黃菲對于這位平章将軍殺光家人隻爲從龍之功的事非常清楚,她更明白剛才李乘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之前選擇了踏進這後花園,就意味着黃菲很清楚這位定遠将軍是貨真價實的那個殺場狂魔,是個一身蠻力就足以與武林高手硬悍的瘋子,同時也是一個大智近妖的怪物。
做這位将軍的妻子,恐怕她黃菲這條小命還沒硬到那種程度。
想了措辭準備拒絕,對面突然暴起的殺氣卻将黃菲硬生生吓得在三位供奉的保護之下倒竄出去。之前的什麽“置之死地而後生”立刻都成了扯淡,對于這個瞬間的黃菲來說,活命才是第一要務。
“你!”戛然而止的聲音,隻剩下下半身的兩具屍體,那是沒來得及逃開更來不及“質問”的李乘和他的手下。
哈丹巴特爾手中那根碗口粗細的黝黑鐵棒前端沾着少許的血迹。黃菲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爲這根鐵棒太過粗大,就憑剛才哈丹巴特爾那暴起橫掃的一記,恐怕會是滴血不沾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