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朱重八驚醒過來,發覺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但他卻沒有要擦身子的想法,因爲他确确實實地感到了些許不一樣的氣氛。
練武也有些年頭的朱重八身手并不算好,但勝在身體強健,耳目也靈敏許多。他小心地扯起外衣穿上,又從枕邊摸過自己從不離身的短刀,順着床邊慢慢溜到地上,一點點蹭到門邊然後側耳傾聽,所有的動作都盡可能保持安靜。
“什……”僅僅一個都沒能完全湧出喉頭的字眼,卻如同炸雷般驚得朱重八渾身汗毛炸開。
真的有殺手,而且目标極爲明确,就是他朱重八!
鞑子?不對,鞑子那些官兵可不像有人能輕易殺穿那些丐幫高手的護衛。江湖中人?會是誰?
離開江湖十年的朱重八根本不可能有什麽頭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繼續思考。他要先活下去,用盡辦法活下去,才會有機會替這些爲了保護他而死的兄弟報仇,才會有機會繼續自己的雄圖霸業。
朱重八盡可能平靜自己的呼吸,讓心跳緩慢而穩定。他知道那些江湖中的高手不僅可以聽見對手的呼吸,厲害的其實可以直接去感受敵人的心跳和任意氣息流動。
握緊手中短刀,朱重八認爲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經足夠穩定,所以他想要重新回到床上,想辦法爬上大梁。從那裏可以上到屋頂,會多出許多逃生的希望。
一段鋒利的劍身阻止了朱重八的動作,那柄劍從門縫刺入,無聲地斬斷了門栓。朱重八的心跳幾乎就因此亂掉,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暴起拼命的沖動,開始爲下一刻即将發生的搏殺做準備。
“你真以爲某家聽不到你那小心髒的跳動麽?”
一句又細又輕的話響起,朱重八萬分狼狽地翻滾了開去,手中短刀硬架了對方一記便感覺腕子痛得快要斷掉。好在除了手腕劇痛,肩頭劃傷,朱重八這條命暫時算是保住了。
那柄透牆而入的劍輕松抽回,并不算厚的門被人從外面生生抓了出去,一個穿着寬大衣服卻細手細腳的人站在門口,瞧不清臉面。
朱重八沒有大喊大叫,他不能冒險把這個陰陽怪氣的家夥激怒,但他也沒有半點畏懼神色,反而挺身站起,将手中短刀指向對方。
黑袍人仿佛吃了一驚似的,居然捂着心口細聲道:“哎呦,某家就是受不了你這種硬漢子呢!要不是大公說要你們這些人的命,說不定明日攻城我還要救你一條小命。唉,可惜呀,真得是太可惜喽。”
“細繩兒,别在那磨叽,早完早走!”一個同樣尖細卻是蒙古話的聲音忽然響起,朱重八從門口那人邊上的縫隙看到了至少二十名同樣寬袍打扮的人,說話的是這些人中個頭最高的一個。
那被叫細繩兒的寬袍人嘻嘻笑了兩聲,一擡手中長劍說道:“可憐的人呐,我割你腦袋時一定會小心些的。”
“踢腰眼、風池、啞門、肩井,踩他湧泉。”清亮的聲音忽然間響起在四周。
細繩兒肩頭突然中腿,招招被制之下急于脫身。沒想到他才用出一個“倒脫皮”的師門絕技想要退開,居然被突襲之人在那聲音的指點下一腳踩個正着,一條右腿居然就這麽被人踩斷了腳踝和小腿。
“退進屋去,你伏虎腿練的不錯,可惜上三路的本事太差,要不然這陰陽人早已經死了。”那聲音方才說完,半夜去大号進而避過一難又重新殺回來救人的燕小五已然聽話地退進屋去,而那斷腿的細繩兒也被揮刀來救的同伴拖了回去。
“何方英雄,不如現身相見如何?”以漢話開口的高個子的首領聲音不大,剛好在死人遠多過活人的院子裏響起。這一手功夫恁地不弱,多少有些示威的意思。
“重八,好久不見。”沒人注意到這個夜半穿白衣的男子是如何出現在屋中,不過朱重八和燕小六在看清眼前人之後都是一臉激動,抖動着雙唇根本說不出話來。外面那些寬袍黑衣的怪人一個個面露疑色,因爲長年深居宮中的他們根本不認識這面容英俊的男子到底是誰。
援兵麽?高個子首領微微揚起頭,自己這邊剩下二十人個個都比那細繩厲害,還怕你區區一個裝神弄鬼的援兵!?
“張、張大哥,太好了!你還活着!”朱重八可算找回了自己的舌頭,于是帶着激動的哭腔,兩大步跨上前去用力拉住了那白衣人的手。
白衣人正是張雲,剛才出聲指點燕小五的自然也是他。張雲用力握了握朱重八的手,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又向依然激動不已的燕小五笑道:“你底子不錯,回頭教你些上三路的本事。眼下不是叙舊的時候,你們等我先替死去的丐幫兄弟把仇報了。”
“小子,你話說得太滿了,當心一會兒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那首領被張雲的自信激怒,話音又尖了不少。
張雲回身挑眉冷笑道:“你這陰陽人還挺會說話的,除了你之外的那些家夥還真沒機會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張雲話音落下,有二十一柄長劍從天而降,将那二十一名寬袍人盡數釘在地上,二十死,一殘。
“這、這、這是什麽鬼招數?你、你到底是什麽人!?”被廢了本事釘成重傷卻沒死成的正是那高個子首領。他仿佛感覺到不疼痛,隻是死死地盯着屋門裏那個白衣男子,想要知道方才這二十一記天降飛劍的施放者到底是什麽人。
張雲撇撇嘴,一步踏到那高個子身前寒聲道:“你告訴我怎麽去跟城外的鞑子報信,我就滿足你的死前願望。咱們銀貨兩訖,互不相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