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興說着就要跟張雲還禮,不過他那身闆哪能抵得過張雲此時的功力。别說陸德興一人,陸家上下十七口都因爲張雲微微一笑便無人能強行還禮。
張雲笑道:“陸爺爺,咱們不如到了商丘再作寒暄如何?那黃河另一邊還有不到三百的鞑子正過河趕來呢。”
陸德興一拍腦門,急忙說道:“是是是,是我老糊塗了。咱們走,到商丘再說。”
一千精銳輕騎折得剩下三百不到,自有那們倒黴王爺去還那天大的人情債。在這官場皆腐,人人貪錢的大元朝廷,隻要出得起足夠的真金白銀,想要還人情債還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别說七百輕騎,在這人不如狗的世道,隻要沒激出民變,就算是突然死個兩三萬平民,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問題。不過自從那一句“石人一隻眼,攪動黃河天下反”出世,就像是燎原的星火般在很短的時間裏在整個元的國土之内點燃了許多的火苗。
眼下正堵着濠州城的賈魯聽說了被自己那位光屁股玩大的王爺借去的兵馬折了大半,困城半年把自己都已經困麻木了的賈魯大将軍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好像丢了七百多精騎比讓他掉進全是漂亮姑娘的脂粉堆裏還要開心,這位大将軍難得打賞了送信的親兵一小粒金豆子。
究其原因,還得說是那總管兼軍師的師爺早在他賈魯借兵給人出氣之時就已經算好的一張紙。在親兵走後師父立刻翻出了那張早已經準備好的紙,然後在上面勾劃一通,随後呈給了自己的顧主。賈魯一直以自己“精通”漢文爲傲,此時看着那張紙上羅列的“最終”賠償項目和後續吃“死人孝”可得的數目,那張大嘴越發笑得合之不攏。
“老徐啊,這裏你自己勾去一筆,半年多就這麽一條好消息,老爺今天高興得很!這是賞你的。”賈魯今日還真是開心得很,他這一勾的位置正好在“死人孝”的列表裏,而且至少勾出了的兩成給那徐師爺。
徐家才喜上眉梢,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子谄媚勁兒立時又重了三分。他搓着手笑道:“大将軍,說起來那濠州城被咱們圍得也差不太多了,若是今日試探成果不錯,不若便謀劃一下,三面攻城一邊堵,把這城池拿下,也好早日歸朝不是。”
這位骨瘦如柴的師爺說話間手指一直在那張每個字幾乎都是錢的紙上畫圈。撈錢本事遠大過帶兵的賈魚立時明白了自家師爺的意思,急忙拍着桌子大吼道:“來人呐!快快報來今日探城結果!”
平日裏除了女人哭叫媚笑就沒出過什麽大動靜的将軍帳裏突然傳出吼聲,門口親兵吓了一跳不說,連帶着邊上巡邏過去的衛兵都驚得忘了走路。
好在親兵還沒傻掉,一疊連聲的傳信之後,很快就有一名一身破爛,勉強能看出是元軍士兵的人被扶進了将軍帳中。
賈魯正自跟徐師爺商量怎樣能再從那肥得流油的王爺身上多摳點出來,聽見通報頭也不擡就問了一句:“宰了多少南朝狗啊?”
“将軍……”
“沒問你,人家得勝歸來,你搶什麽話頭。”聽出自己親兵的聲音,腦袋都沒往過轉的賈魯立時出言打斷,這種搶人功勞的事可要不得,自己沒事做做就行了,手底下的親兵哪能養成這種毛病?
師爺倒是比将軍敏感許多,立時扭過頭去。他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由得怔住。
“我說老徐,你這是怎麽……”發覺師爺走神方才轉過頭來的賈魯很成功地用肥厚的下巴将最後一個“了”字咽了回去。
“嘭!”長桌被大手一巴掌砸得裂作兩半,賈魯臉上不見了喜色,取而代之的是高漲的怒火。
“說!是怎麽弄成這副模樣的!”如果不是因爲要從眼前這半死不活,衣衫破爛的百夫長身上聽取消息,賈魯真恨不能沖上去把這丢人的貨色一刀劈成左右兩片。
那名百夫長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賈魯的怒火,于是在保住小命的念頭支持下很是快速地開了口。
賈魯的臉色在聽那百夫長講述的過程中由紅轉青,由青轉紫,終于在那位百夫長最後一個字說完時提刀上去把那本就離死不遠的百夫長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死人。
賈魯一刀剁在斷桌沿上,整個刀身全都砍了進去。他憤怒地看着師爺說道:“老徐,你看看,你看看!這幫廢物竟然讓一個南狗領着幾百個渣滓打得全軍覆沒!全!軍!覆!沒!哇呀呀呀呀!真是氣死我,氣死我!”
賈魯猛地拽出彎刀,大吼道:“來人呐!給老子點兵,我要攻城!我要攻城!”
“點什麽兵?攻什麽城?你連手下是怎麽失利都不知道,就敢攻城?不怕再折進更多的人去?”
一連四問,不擔燒滅了賈魯的怒火,更叫他瞬息變臉換上了一副谄媚的模樣,縮頭躬腰就湊到了門口那剛剛進來的人身前。
“聞公公,賈魯不知是你老人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則個。”這段特意背下來的恭維話在賈魯嘴裏很少能派得上用場,畢竟能叫他這般作态的人實在不多,隻是今日剛巧碰上了這一位。
剛進大帳這位皮膚有症病态的白,一臉褶子瞧着那年歲沒有一百歲也得八十開外,身形略顯佝偻,兩眼灰蒙蒙的乍一看跟瞎子實在沒什麽區别。就是這麽一位放大街上隻怕普通人看着都要繞着走的老不死,卻讓正經下轄十支萬人隊的賈魯賈大将軍恭敬到了極緻。
追究其中原由,恐怕還是因爲這位老人的官銜所緻,來自江湖中神秘藥谷,老來入宮卻隻用了一年就爬到了總領太監位置的老怪物,隻知人稱“聞公公”而不知其真名的大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