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據,多年職場經驗,她目測,這個胖女人,體重應該在兩百斤左右。
“死丫頭!你來當公主來了?還不趕緊起來。”肥胖的女人拿着手中的雞毛撣子揮舞吼道,“無論是公主,還是妃嫔,來到這裏就是死人。還不趕緊給我滾起來。”
說滾就滾,因爲睡的地方是個大通鋪,可以睡十幾個人。她起身的時候,發現鞋子離自己很遠,隻怪睡相太差,滾了很長的距離。
跟着這個胖掌事走出房間,來到庭院。一股刺鼻的臭味充斥整個鼻腔,這個味道比地牢還難聞。
腐爛味,血腥味,加上藥味,她捂着嘴巴想嘔吐。
“别吐,忍着點。”胖掌事一臉漠然,扔給她一個白色的三角手帕,“習慣就好了,系上絲帕,等會給人上藥。我姓樂,以後叫我樂掌事,别像其它丫頭一樣,背後叫我胖掌事。”
想不到,胖掌事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體型肥胖,被人取笑和起外号是再正常不過了。
她領着豆盧姿走到藥房内,裏面十幾個瓦罐同時在熬藥,“咕噜”冒着白汽,她從桌上拿了一個黑色的瓷罐子遞給了豆盧姿。
“這是金創膏,那些受仗刑的鞭刑的等等,你就上這個藥得了。”
“……”
“第一到第六罐是活血化瘀的,第七罐到第十二罐是其他病人的。”胖掌事指着排列整齊冒着熱氣的瓦罐說道,“别弄錯了,弄錯了也沒關系,反正他們大部分人都會死的。好賴活下來,也許還會死。”
“我們不是大夫,能随便給他們喂藥嗎?”一想到,這麽多人命在手中,她嘴巴打起了哆嗦。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但凡送到這裏的,等于一腳踏進了閻羅殿,我們隻不過盡最後人事罷了。”樂掌事麻木地看了豆盧姿一眼,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同情心和人命一文不值。
“走吧,去前廳。所有的人都在裏面,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走到前廳,令人作嘔的刺鼻味道越來越濃。一張張木闆上躺着宮女和太監,蓋着發黑的帶血的棉被。有的在嘔吐,有的在呻吟,有的在痛苦的撞床闆……
兩個宮女在給他們上藥,看見樂掌事出現,微微作了個揖。
樂掌事不緊不慢對豆盧姿說道:“今天學着上藥吧,把藥塗在傷口上就行,我給你做個示範。”
說完,她走到身旁一個趴在床闆的太監身邊,麻利地掀開了被子。
明顯是臀部受了仗行,血肉模糊,還有密密麻麻白色的泡泡,估計已經化膿。豆盧姿的胃開始翻江倒海,樂掌事麻木地拿着木匙均勻地把藥塗在傷口上,她的動作娴熟和輕柔,豆盧姿都看呆了。
沒想到樂掌事雖然外表兇悍,内心善良柔情。
“慢慢來。”她把藥罐交給了豆盧姿,殘忍的現實她早晚得面對。
豆盧姿從早上忙到晚,偷偷吐了好幾次,飯一口都沒有吃下。
“豆盧,吃點吧。”一個叫婷婷的宮女勸道。
“是啊,我剛來的時候吐了三天,第四天,我實在餓得不行了,吃了三婉飯。”這位樂呵呵的宮女姓馬,小名馬大哈。因爲經常忘事,所以被發配到了奚宮局。
“這些人難道送到這裏就是等死嗎?”
婷婷和馬大哈被豆盧姿這麽一問,面面相觑。
“豆盧,剛開始我也是這樣問,後來,也就不問了。”
豆盧姿明白了,奚宮局說白了,也就是個臨終關懷所,而她們是個無法改變命運的臨終關懷的志願者。
豆盧姿躺在大通鋪上,閉着眼睛腦海裏全是白天在前廳發生的一幕幕。
就在傍晚,奚宮局來了四個侍衛,扛走了一個宮女。宮女剛咽氣,屍身未冷,他們就将爛草席随意把她一裹,拉起來就走。
她還記得宮女最後閉眼的一刻,記得最後離開的時,卷在草席中垂出來的長發。
聽婷婷說,剛離世的宮女将被丢到亂葬崗,沒有棺木,沒有墳地,隻有饑餓的野狼。
想到這兒,她驚恐地把頭埋在被子裏。
“嗚嗚……”
“父皇……父皇……”
一個女人撕心裂肺地在庭院裏哭泣,大晚上的,怎麽沒有人管管。
豆盧姿穿好鞋,打開門想瞧個究竟。
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月光下瘋跑,定睛一看,還是一個女人。她白色的長發一直垂到腳尖,在淩亂的發絲中豆盧姿看清楚了她的臉,臉上有幾條刀傷的痕迹。當和她對視的那一秒,她的笑陡然猙獰。
她被那一笑吓傻,連關上門的力氣也沒有。猛然,這個白色身影撲在她身上,緊緊地抱着她。
不知道是心裏害怕還是太緊張,豆盧姿感覺長長的發絲纏繞在身上,就像藤蔓一樣,她快停止了呼吸。
“父皇,你看看孩兒,你不是最愛孩兒嗎?”她的哭聲就像來自地獄,悲怆至極,“你說愛孩兒,可爲什麽從來不看孩兒。”
“父皇,你忘了,你曾經說給我找一個大唐最好的驸馬。父皇,難道您忘記玉兒了嗎?”
婷婷和馬大哈被“白發魔女”的聲音驚醒,趕緊起身把她拉開。
“公主,公主!”
這個“白發魔女”竟然是公主,但爲何會落到如此境地?
聽婷婷說,這個公主是當今皇上李治的親女兒,蕭淑妃之女,義陽公主。因爲蕭淑妃被賜死,所以一直被囚禁在冷宮。
後來太子李賢求情,她終于出嫁。但是武則天卻把她嫁給了等級最低的侍衛,經常被毒打虐待。
後來,侍衛因爲被别的事情受牽連被賜死,她就被送到奚宮局。送來的時候,遍體鱗傷不說,因爲長期抑郁頭發變得花白,精神也出了問題。
親眼看着李賢自殺,義陽公主發瘋,豆盧姿感慨,身在複雜的皇家,雖然绫羅綢緞,享不盡的榮華,有時還不如平凡的百姓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