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發現,自己除了詩詞歌賦那些東西之外,對于如何生活一竅不通,在現實社會中,詩詞歌賦并不能成爲養活自己的技能,這時代中一些基本的生活方式,都是她以前不曾接觸過的。
就連現在生病,她也怕被人追蹤到,隻能躲在這小院中不出門。
“柳小姐,何必如此呢?生病找大夫,情理之中的事情,你這麽做是對自己身體的不負責任了!”紀甯道。
柳如是咳嗽兩聲道:“公子,您或許還不能理解小女子的苦衷,小女子難得脫離苦海,便一輩子不想再回去,如果再有什麽變故,回去之後恐怕就不單單是出來陪酒陪客那麽簡單,小女子現在每日戰戰兢兢,生怕有人會找尋而來……”
小娟也道:“是啊公子,我家小姐現在每日夜不成寐,每日都很害怕,您就行行好,把小姐送走吧!”
“小娟!在說什麽……咳咳咳……”柳如是對小娟說的話很不滿意,近乎是用喝斥的語氣道。
小娟低下頭,在她看來,紀甯把柳如是留在京城之外,是紀甯想把柳如是當作禁脔,她希望能讓自家小姐獲得真正的自由,就算不獲得自由,被紀甯娶進門也是可以的,但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家小姐被紀甯吊着,又不說送走,又不說娶進門,讓柳如是也根本沒個着落。
紀甯道:“還是先診過病情,将身體治好要緊!在下略通醫術,就隻能在這裏獻醜了……”
原本紀甯也怕柳如是是得了什麽重病,這女人有些紅顔薄命,才剛從脂粉堆的風塵之地逃出來,就要香消玉殒。
等他診斷過才發現,其實柳如是的病情也不是很嚴重,最多隻是風寒加重,心中還有一些郁結,就好像是身體的病痛和心理上的病結合在一起。
“公子,我家小姐的病,是不是很嚴重?”小娟緊張問道。
紀甯拿出紙筆來,準備寫下一些藥方,道:“無什麽大礙,其實柳小姐最重要的還是放松心态,在這世道中求存,并非一定要按照某種刻闆的規矩來,柳小姐現在脫離苦海,将來也未必知道如何生活,爲何不保持好自己的心态,享受現在的生活呢?”
“公子說的是……唉!隻是小女子心情一直郁結,無法放得開!”柳如是道。
“沒什麽是否放得開的,你在這裏,其實很安穩,如果你覺得這裏的生活讓你緊張和彷徨,我會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無論是你的家鄉,還是你曾生活的地方……柳小姐意下如何?”紀甯問道。
柳如是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道:“能留在此處,其實已經很好了!”
心中既擔心被人抓回去,對京城周圍充滿戒備,又知道離開京城遠走之後,将徹底跟紀甯沒關系,自己也再無進紀家門的希望。
這會的柳如是其實内心也是很矛盾的。
她很清楚,她現在已經算是徹底的“黑戶”,如果紀甯不納她進門,别人是不可能娶她的,換句話說,其實就算她是良家的女子,在這世道沒有父母親人的情況下,也很難把自己嫁出去,以她的心态,是不能接受嫁給一個普通人當妻子的,隻有紀甯這樣的才學和地位,才是她所追求的,哪怕是給紀甯當妾侍。
小娟道:“小姐,您留在這裏,就一直是受苦啊,您……”
“不得胡說!”柳如是看出來自己的丫鬟想幫她說話,也是有很多話她自己不方便說,小娟便想出來當這個點破窗戶紙的人。
紀甯看得出這主仆情義很深,畢竟都是從苦海中出來的。
紀甯道:“我這就找人去抓藥,有什麽事,等回來之後再談……”
……
……
京城城西的這塊區域之内,商鋪也算是齊全,紀甯要抓藥也并不複雜,走出不到一個街口,便見到路邊有藥鋪。
他不知覺之間,便想到了柳如是的問題,現在他自己都不知該怎麽面對柳如是這個人間驕女。
他對柳如是也的确是很欣賞的,但她又知道自己跟柳如是之間始終是有一些社會身份、思維邏輯上的不同,讓他現在納柳如是進門也是不切實際的。
“難道要把她送去關中或者江南一帶,讓她過安靜平和的生活,從此之後再不見面?”
想到這裏,紀甯自己也會有些舍不得。
這麽好的女人,直接送走,以後再無關系,紀甯覺得自己不是聖人,還做不出這種事。
帶着抓的藥回到小院,紀甯把藥都交給小娟,道:“這些藥物,按照我說的方法,每天煎服給你家小姐,這兩日我還會親自過來查看,如果再有問題,可能就要去請一些更爲懂行的大夫了……”
紀甯沒有對自己的醫術很自負,他覺得,自己是專注于學問的,至于中醫這些事,他隻是半吊子的“赤腳大夫”。
柳如是坐起來,道:“多謝公子的關心,小女子銘感于心,将來必定報答!”
“柳小姐不必如此說,其實當初……也是在下一意孤行,讓你受苦了。”紀甯歎道,“在大永朝,一個姑娘家始終是難以生存,我會給你留下足夠的銀兩,之後也會讓人按時把生活所需送過來……”
紀甯對柳如是的照顧不可謂不細緻,但柳如是自己也知道,這種照顧并非是男女之情,因爲紀甯現在的身份越來越高,已經不再隻是曾經她所認識的蔭襲秀才,現在她已經沒有資格再瞻仰紀甯,甚至紀甯把她娶爲妾侍,都是對她極大的恩寵。
柳如是道:“奴家罹病在身,本有些樂譜上的事情要請教公子,順帶還要給公子彈奏新曲……看來暫時是沒機會了。”
她的臉色帶着幾分失望,因爲這是她鞏固跟紀甯關系的最好機會。
可惜她現在生病,沒法用自己的聲色來打動紀甯,甚至還讓紀甯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等柳小姐病好之後吧。在下恭候!”紀甯拱手行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