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上官婉兒,紀甯自問還是能平淡處之的。
雖然他跟上官婉兒之間有肌膚之親,但始終二人在一些理念上不相同,他是文人,而上官婉兒是草莽中人,二人也似乎并不能走到一起去。
紀甯也無法将上官婉兒這樣一匹脫缰野馬牢牢掌控在手中。
“紀公子真是好觀察力,以爲你不會發現在下!”上官婉兒在紀甯的桌前坐下,她也不會有什麽拘泥之色。
紀甯在她臉上,也察覺不到什麽訊息,他更不知道自己跟上官婉兒之間已非一夕之歡,而有了“第二次”,隻是那次的經曆,讓他到現在都渾渾噩噩。
“閣下在這裏作何?”紀甯望着上官婉兒的臉,或許是因爲二人之間關系不同一般,他的臉色也帶着一種平淡和适然,道,“莫非是爲了探聽在下的一些消息,一邊回去跟你幕後之人交代?”
上官婉兒反問道:“那紀公子認爲,在下背後之人是誰呢?”
二人之間針鋒相對,上官婉兒對紀甯的态度也沒有多少溫和的語色,倒好像二人之間原本就是對手,現在也是他們之間博弈的舞台。
“太子?”紀甯繼續道。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匡扶太子,隻是我聖壇中的意見,支持或者不支持,又或者将來轉而支持他人,都非我一人所能決定。紀公子這麽急迫想知道在下的立場,似乎是有些無禮了,在下原本隻是想來見一個老朋友,聽聽老朋友對這次朝廷叛亂之事的意見,誰知卻遇到這位老朋友在會友,便在旁聽了一下……紀公子是否相信呢?”
紀甯可以不信,但他其實還是相信的。
紀甯心想:“上官婉兒應該很清楚崇王也牽扯到謀逆案,也同樣知道我知悉此事,既然如此,那我今日會見趙元啓和趙元軒,怎麽可能在這兄妹二人之前說什麽敏感的事情?她來見我,多半是想問問我關于對這次謀逆之事的意見。”
“哦?”紀甯心裏是相信了,但他臉上還是要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
這也是博弈的一方面。
上官婉兒繼續道:“其實紀公子應該早就知道,關于太子和文仁公主聯合對抗五皇子和惠王一黨的事情,爲此,文仁公主甚至還親自登門,等于是以一人之力勸降了崇王,在下說的沒錯吧?”
“我從何知曉?”紀甯聳聳肩道。
“紀公子也不必遮掩,其實在下對此早就已經知悉,知道爲何這幾日文仁公主不敢出來見人嗎?因爲她知道自己被人跟蹤,她是不想對紀公子你有所危害,從這點看出,其實文仁公主也是用心細膩之人,倒是要先對紀公子你說聲恭喜了!”上官婉兒說道。
紀甯對此倒是第一次聽聞,他從開始就不知趙元容一直避而不見的原因,被上官婉兒這一說,似乎很多事都能說通。
在謀逆案中,他紀甯并未對不起趙元容,趙元容照理說是沒理由恨他的,而後二人應該就這問題詳細商談,結果趙元容一連多日未曾露面,這甚至讓紀甯覺得,趙元容有過河拆橋之意。
但紀甯也知道趙元容用心坦誠,他不相信趙元容是這種人。
紀甯問道:“閣下說的喜,喜從何來?”
“紀公子何必要裝樣子呢?其實這件事,旁人不會知曉,在下也隻是在跟蹤文仁公主時,無意中發現她已爲人婦,料想這世上能讓文仁公主折服之男子,除了你紀公子之外,别無旁人!”上官婉兒說這話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看上去很平靜,“在下而後又詳細盤查,發現文仁公主經常出入一小屋之内,但她多數過去之時,都是單獨行動。後來……在下便在小屋發現了紀公子你……”
紀甯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跟趙元容私會的事情,已經被上官婉兒查知。
上官婉兒打量着紀甯,道:“明人不做暗事,紀公子,你還要遮掩嗎?”
“呵呵!”紀甯笑了笑道,“閣下來說這些,意欲何爲?”
其實他也不想隐瞞上官婉兒,或者說,既然都被上官婉兒知道了這麽多秘密,他再遮掩也失去了意義,畢竟上官婉兒把這些話告訴太子,太子就絕對沒理由要留他活命,别的勢力也會将他鏟除。
現在上官婉兒上門來說,其實就是在提醒他要收斂,讓他暫時不能跟趙元容見面。
上官婉兒輕歎道:“其實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在下對文仁公主還是十分佩服的,她是能成大事之人,心中有高潔之氣,遠非太子、五皇子之流可比。但可惜她隻是女兒身,在這世上,永遠是女子不如男,即便她再有雄韬武略,也無法得到皇帝的認可而受封爲儲君,但她能得到紀公子你的支持,想來将來能得勢的機會是很高的……”
“哦?”紀甯在此時,盡可能不去說,免得洩露出什麽消息,他甯可去聽上官婉兒說。
但聽上官婉兒續道:“文仁公主之成,非自己登基爲帝,否則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如匡扶少主登基,她以攝政公主總攬朝綱,到時她可說是掌握天下權柄,尚且無人能非議她,紀公子以爲如何?”
從實際操作的角度來說,紀甯也承認上官婉兒這主意很好。
但從曆史的教訓來說,這件事是不可取的。
華夏古代的朝代更疊,所驗證的最後結果,扶植傀儡皇帝,很容易成爲最後失敗的根由,做大事必須要做到底,不能黃袍加身,而想當一個權臣,到頭來很可能就是在國家大事上名不正言不順,導緻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會支持少主背離,從而導緻覆滅。
紀甯搖頭道:“在下不明白閣下的意思,文仁公主有成大事之意嗎?”
雖然被上官婉兒說中了,但紀甯到此時,還是不能承認。
這涉及到原則問題,畢竟上官婉兒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文仁公主的人,甚至也不是個路人甲,上官婉兒背後的勢力其實是太子,對紀甯來說,防備上官婉兒,也就等于是在防備太子對他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