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容心裏很懊惱:“我雖然年紀輕,但也跟無數大儒辯論過,就算有勝有負,也從未在辯論中如此窩囊無話可說,爲什麽此人無論在算學、詩詞歌賦,還有經綸文章,辯論上,都會有這麽深的造詣?也難怪小懷珠會對此人又愛又恨,因爲這人實在太讓人抓狂了!”
“紀公子,本宮跟你探讨在家國和文廟上的建樹,你說出如此之言,不覺得……有些無禮嗎?”趙元容道。
紀甯行禮道:“若公主覺得在下無禮,那在下也無話可說,但這是在下心中真實所想,一輩子風雲激蕩,反倒不如做一個普通人,在下已在士子當中成爲公敵,那還不如老老實實做一個平常人,若能留住舉人之位,将來再中進士,也終身爲文廟效力,而不問朝政!”
趙元容不再跟紀甯辯駁。
因爲她覺得根本辯不倒紀甯,還不如什麽都不說。
當她想到紀甯所描述的世界,她自己也會帶着一點向往,趙元容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詩詞嗎?”
紀甯沒有回答,這是陶淵明的名作,在這世界是沒有陶淵明的,這些詩詞自然也就無人所知,在紀甯那時代,即便已不推崇詩詞文章,而是講求學好數理化,這首詩詞仍舊爲世人所共知,便知道這首詩詞是有多麽大的感染力,有多脍炙人口。
“隻是在下信口說出來的,公主請勿見怪。”紀甯道。
這下趙元容更是自愧不如了,她輕歎道:“随口之言,便能讓本宮聽來悠然神往,不得不說,紀公子可是蠱惑人心的行家。此事暫且先不提,本宮現在要公事公辦,關于鄉試賄考的案子……”
紀甯心想,終于說到正題上來了,廢話這麽半天,最後還不是要探讨最後我是否作弊了?
趙元容頓了頓,道:“本宮看過紀公子的幾篇文章,其中最重要的是鄉試的三篇四書文,還有複校中的兩篇四書文,文章寫的非常中肯,本宮很是欣賞,也排除了紀公子你賄考的可能性。”
紀甯想了想,文仁公主有如此仁慈,居然就不追究了?
“但本宮也不能直接判你無罪,你始終要去參加最後一輪的複試,隻要你通過了,那你便可以回去,正式享有解元的文名!”趙元容最後道。
“不知最後的複試!”紀甯問了一句。
但趙元容沒有回答紀甯之意,直接起身往正堂那邊而去,紀甯也不敢上前冒犯,隻好停留在原地等候。
一直等到下午,終于零星有幾個人交卷後過來,這幾個人才學一般,一來都緊張兮兮問東問西,想知道同行的考生是否作答有序,很多人也在慌張感慨,說的話無非是“死定了”之類的喪氣話。
這些人都是世襲秀才出身,家族地位都很尊崇,紀甯也不認識誰,他就坐在旁邊等候。他在等趙元容所說的“複試”。
結果到日落黃昏時,有一名貢院的執事官走出來,道:“誰是紀永甯?”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紀甯走出來道:“在下是。”
“哦?你就是紀永甯?那恭喜了,紀解元,您的嫌疑洗脫了,您可以先回府了,門口已經爲您準備好了轎子,恭喜恭喜!”貢院的執事官很市儈,走過來給紀甯道賀。
紀甯不禁皺眉,不是說還有複試嗎,怎麽這就洗脫嫌疑了?
紀甯正要走,旁邊有考生不幹了,有人質問道:“這位紀解元走了,我們是否也可以離開了?”
“不行,你們的文章,還在複查中,尚且不能離開,一律要留下等候!”執事官換上了嚴厲的口吻道。
“憑什麽?我們抗議!”士子當中反叛心理很重,他們覺得自己是讀書人可以超越法律存在無法無天。
“誰抗議?來人,把不老實的拖出去打!看誰還敢跟老子橫!”執事官也沒好脾氣,聽到有人吵嚷,怒喝道。
在場士子中很多人都是做賊心虛,這種情況下他們别說出來再抗議,就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了。
紀甯沒去多管,反正他現在自由了,而且解元的位子保住了,要說最大的變數就可能是趙元容言而無信,但他想那趙元容乃是心高氣傲的皇族公主,不會做出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來。
紀甯走出貢院時,才知道貢院外聚攏了上千人,其中大部分是得知朝廷和文廟派人來審查舉人資格,過來聽消息的,他們希望能将裏面的舉人全部刷下來,而将他們增補進去。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涉案考生的親朋好友,以及一些來看熱鬧的士子或者百姓。
總之,此時身在貢院之外的人都是各懷心思,幸災樂禍的心理更大。
随着紀甯走出來,人群登時沸騰,當天進去的人不少,但能平安走出來的,紀甯是第一個。
“有人出來了,這不是紀永甯嗎?”有人在人群中喊道。
“他是本屆鄉試的僞解元,他怎麽沒有被判罪?”有人喝問道。
紀甯身爲解元,又是蔭襲秀才出身,早就成爲士子當中人人嫉妒的公敵,當紀甯走出來,人群中不服氣的人相當多。
陪同紀甯一起出來的執事官怒喝道:“廢什麽話?紀解元如今已洗脫嫌疑,并未涉及賄考案,紀解元能考中本屆鄉試解元,乃是實至名歸!來人,将紀解元複校的兩篇文章貼出來示衆!”
“哇!”在場圍觀的人,跟紀甯一起知道,原來趙元容爲了讓金陵城的士子心服口服,會将本屆參加複考校驗的幾十名考生的卷子都貼出來,每個人的才學明明白白陳列在衆人面前,就算是誰涉案,趙元容也會直接處理,會達到人心所向的目的。
很快,貢院門口的衙差,在榜單上挂起幾張紅紙,紅紙上将紀甯當日所作的兩篇文章,都懸挂上去,供考生觀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