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徒孫的,當然要爲祖師爺考慮,在送走賓客之後,他便留在家中。按照既定的安排,在放榜後的第二天,九月初二,就是招待所有考官和新進舉人的鹿鳴宴,就算紀甯這個解元還不穩妥,他還是會出席鹿鳴宴,他可不想被人說是“做賊心虛”不敢前去。
當天外面鬧哭廟的事情,紀甯沒出去,也不知道最後聲勢鬧的有多大。
第二天早晨,唐解便親自登門來訪,将所知的事情告知與紀甯知曉:“……士子分成三撥,第一波人在貢院門口鬧事,堵門不許裏面的人出來,昨夜更是一晚都在靜坐;第二波人則前往金陵城文廟去哭廟,作《卷堂文》,哭訴本次鄉試中不公之處;第三波人則是前往金陵城内各衙門,向朝廷申告此事,以求得到朝廷的重視。聽聞江南禦史和兩淮禦史都已聞聽消息,要上書朝廷,按照士子的要求,本次鄉試中榜舉人将無法得到文名,部分涉納賄的考生還要被永遠剝奪考試資格,甚至是下獄問罪,鄉試則要擇期再考。”
紀甯點頭,道:“事情鬧的這麽大,幕後一定有人在做推手。”
“永甯你知道就好,今日的鹿鳴宴,還是不要去參加,免得招惹是非,那些士子自己沒有考中舉人,義憤填膺,你去的話,若他們情緒過激,很可能會對你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這是有理沒處說!”唐解自己也是望族子弟出身,在這件事上,他反而站在被狀告的望族子弟身上,而認爲此番鬧事,都是一群沒有才學的布衣士子在作祟。
紀甯道:“唐兄的好心提醒,在下謝過了,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我躲在家門不出,就更成爲别人攻讦的理由。”
“嗯。永甯你心胸坦蕩,爲兄佩服。”
二人又交談一段時間,何安匆忙跑進來,道:“少爺,韓公子在外面求見。”
“哦?公台那邊也來了?走,出去看看。”紀甯站起身,與唐解一同迎出門口。
韓玉見到紀甯,直接道:“紀兄、唐兄,昨夜裏發生大事,封老侍郎在貢院内畏罪自盡,還留下一封遺書,說是承認此案是他一手所爲,還請朝廷不要追究他的罪責,現在士子中間已經炸開鍋,今天的鹿鳴宴也跟着取消!”
“啊?”唐解愕然,“當真?”
“騙你們作何?現在金陵知府已親自帶着仵作和衙差往貢院,貢院内外有不下千名官兵把守,都知道昨天士子鬧事,封老侍郎又是死在自己的房間内,門窗緊閉,是自己服毒自盡,看來賄考之事是屬實。”韓玉緊張道。
唐解這會也是面帶憂色,本來事情還隻是處在發酵階段,别人也隻是懷疑這次的鄉試有鬼,現在文廟派來的主考官封玄青突然服毒自盡,等于說是落人口實,就算本來不想鬧事的士子,現在也絕對不會平息心頭的憤怒。
紀甯思索了一下,道:“就算賄考之事屬實,那封老侍郎也不會是罪魁元兇。”
唐解和韓玉都好奇打量着紀甯,唐解問道:“永甯,你爲何有如此判斷?”
“很明顯,封老侍郎所謂的畏罪自殺,斧鑿之工太過明顯,本來此案尚未落實,可封老侍郎這一死,還留下一封遺書,那所有人都會知道賄考成爲鐵案。但你們料想,此案還隻是在士子鬧事階段,就算封老侍郎涉案,他也完全沒必要在朝廷和文廟有所動向之前便自殺,就算自殺,那他也應該是要保幕後之人,但他卻一反常态留下遺書,這不是讓人順藤摸瓜繼續追查?這跟他息事甯人自殺的目的相違背!”紀甯分析道。
唐解思考之後道:“永甯說的有理,既然封老侍郎選擇自殺,就是要平息事端,令人無從追查,也是爲保全家人。現在他這封遺書,等于是讓封家成爲罪臣之家,必當會被抄家發配,還給人留下線索繼續追查……自殺和留遺書這兩件事動機相違背,必然是有人栽贓嫁禍!”
韓玉道:“就算你們分析的有道理,但貢院昨夜防備重重嚴密,誰人能進去殺害封老侍郎,還能把謀殺變成自殺?”
在紀甯看來,如果沒有事前那“上官公子”來找他說及他鄉試文章的事,他也相信貢院防備是不可能有人進出的。紀甯道:“若此案是在鄉試開考之前便已布局,甚至連毒藥也早就備好,隻等考試結束之後,再找人出來煽風點火,到事情鬧大之後,再将人毒害,甚至連遺書都可能是在封老侍郎醉酒或者是被人迷惑心智時所寫,自盡也可能是封老侍郎自己服毒,那此案是否就真的成爲鐵案?”
唐解和韓玉聽了之後,身體都是一顫,韓玉道:“被永甯這一說,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永甯,現在我們不敢确定到底是怎樣,但若真如你所說,那誰是幕後元兇?”唐解追問道。
紀甯微微搖頭道:“現在隻是分析一下而已,若我能直接找出幕後元兇,那我就不用在這裏考科舉了。”
“嗯。”唐解和韓玉對視一眼,苦笑點頭。
“不過我料想,此案很快就會把目标指向朝中的某個人,誰跟此人結怨甚深,那誰就是幕後元兇!”紀甯道。
他其實有一點沒說,能鬧出這麽大動靜的,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弱,料想如今朝中有這本事的,連崇王都沒資格,無非是太子、五皇子和文仁公主三黨之間,雖然紀甯覺得太子和五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但紀甯對文仁公主也無太多了解,女子在用陰謀詭詐之上也未必輸于男子,而且文仁公主幕後應該有極強的幕僚智囊團。
“永甯,無論如何,這幾天你更不能出門,等朝廷和文廟對此事有結果之前,你甚至可以到外面去躲避幾天,現在案子被人陷害坐實,你這裏可是最危險的!”韓玉提醒道。
紀甯微笑搖頭道:“在下要留在家中,哪裏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