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需要紀公子的憐憫,争論是輸了,在下輸得心服口服,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總有機會再行辯論。或者在本屆鄉試的文章上,或者未來的會試和殿試上再一較高下!”何寰是執意要走,這也是不想再留下來受氣。
但何寰也不是像張臨武、吳備這樣有奸邪之心的人,他輸了,也認了,甚至還當綠葉襯托了紀甯,其實在這點上紀甯略帶愧疚。
就事情本身而論,何寰并沒有錯,隻是在辯論會上要針鋒相對,他也的确說出了對何寰治國思想上的一種“哀其不争”的想法,或許因此而讓何寰介懷。
當何寰說了這番話,别人也再不好意思挽留,隻能起身送他離開。把人送走,唐解才拍拍紀甯的肩膀道:“不用多想,在文章上,你作的的确比他好,或許是他心有不服吧。你也知道金陵城左近的學子一心要争才子的名聲,他這次的落敗,很可能會長期成爲旁人的笑柄。”
紀甯點頭道:“那還是要勞煩諸位,先勿将今日之事宣揚,在下也不想因此而失去一位朋友。”
别人嘴上稱是,心裏卻在想,你得罪了人還想跟人當朋友?我們幸好沒出頭,如果出頭了辯不過你,照樣要在崇王世子面前當炮灰,不過這樣也好,有姓何的當了别人的笑柄,我們今日也就當是來湊熱鬧的,回頭還能得到懷珠郡主生日宴會的邀請函,算是白賺。
想到這裏,在場之人的心情大好,有的甚至還起來給紀甯敬酒,好像對紀甯的才學有多恭維,但其實除了幾個真正跟紀甯交好的諸如唐解、韓玉和宋睿等人,别人也根本用心不誠。紀甯心知這一點,也不去點破,反正他也沒打算讓人都跟他是一路人,隻要不互相攻讦,就算各走各的獨木橋那也是自己的選擇。
酒席過半,紀甯也知道時候不早,他多喝了幾杯,頭腦也有些暈沉,想到外面何安還在等他,家裏還有雨靈爲他擔心,他便不由想早些回去。可今天出風頭的是他,若他主動提出要走,始終是不好。
唐解興緻則很高,畢竟柳如是一直在旁邊撫琴未行離開,他甚至想借機會再讓柳如是出來見見,但柳如是除了爲紀甯研墨之外,也沒再算再走紗帳,花魁到底是花魁,顧着身份也不能跟這些公子哥走的太近,免得被人議論。
“諸位公子,時候不早了,奴家且要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與諸位公子言談詩詞歌賦,到時奴家還望諸位公子不吝賜教!”柳如是先是起身告辭,唐解等人雖然遺憾,卻也不得不恭送柳如是離開。
天香樓雖然也是很尊重顧客,但同時也有要求,客人不能唐突了天香樓的姑娘,否則就算你花了錢同樣是不留情面。
本來到天香樓這種地方來吃酒擺宴就是爲了追求一個雅,如果姑娘邀請你到香閨一叙,那不但雅,而且會成爲别人的美談,青樓的姑娘除了崇拜一些真正的才子之外,也是想借着這些才子爲自己積攢名聲,就好像紀甯很熟知的另一個世界的大文豪柳屯田。就算柳屯田在官場上再不得志,在風月場上那也是絕對響當當的才子,秦樓楚館的花魁都是争破頭請他到香閨去,這就是逛窯子逛到了最高境界,紀甯自問自己達不到。
柳如是一走,酒宴的氛圍登時淡了許多,唐解也有些失望,畢竟沒能真正跟柳如是探讨詩詞歌賦,這一直都是他很向往的事情。
“時候不早了,唐某想來,幾位也都該回去休息了,若是在天香樓裏有相好的姑娘,要留下來過夜的,也不阻攔,各自都散了吧?”唐解也有幾分醉意,說是都來敬紀甯的酒,但紀甯還是很有分寸并未喝醉,倒是唐解作爲今日宴席的東主,喝的就有點多了,甚至起來都還需要韓玉等人相扶。
韓玉笑道:“那也就散了,諸位自便就是,一切花銷和打賞,都會記在我和子謙的賬上!”
“這怎麽好意思?”别人嘴上說着客氣的話,但基本身上連銀子都沒帶,擺明是過來蹭吃蹭喝的,現在目的達到,他們也該打道回府。
紀甯則跟謝泰、宋睿、韓玉一起,扶着唐解出了五樓的宴客廳,還沒走出幾步,便見隔壁宴客廳的門也打開,吳備帶着幾個人走出來。老遠便聽到吳備陰陽怪氣的聲音:“怎麽,崇王世子走了,你們便連議論文章的興趣都沒了?想來是在崇王世子面前丢臉,想回去躲着用心苦讀,以後不敢再出來了吧?”
蔣城本身就跟吳備起了沖突,他喝問道:“你說誰?”
“便說你們怎麽着了?崇王世子什麽身份,他都不屑跟你們這些蠅營狗苟的小人一起飲酒,可就是有些人還自以爲才學廣博,喜歡在世子面前丢人現眼!”吳備的言語分明就是針鋒相對。
紀甯無奈搖搖頭,這吳備分明是嫉妒他們可以跟崇王世子坐下來一起喝酒探讨詩詞文章,他越出言諷刺,越說明他介懷。
“走了,天再晚一些,路面可能會不太平。”紀甯提醒道。
吳備喝道:“紀甯,你也是本屆鄉試的應考者,我們這裏有幾個人,想跟你比比文章,你可要過來試試?”
紀甯淡然笑道:“吳公子似乎忘記一件事,如今鄉試結束,真正比試文章的試練場不在貢院之外,等放榜之後,高下立判,何必在場外一争長短?”
“主考官也會有偏頗的時候!”吳備黑着臉道。
“主考乃是朝廷和文廟派出來的,才學和文氣都是出類拔萃的,若說他們在閱卷上也會有偏頗,那我們私下裏的比試,誰敢說自己就比主考官還獨具慧眼?”紀甯繼續揪着話題說道。
吳備一時啞口無言。
吳備想早點下了紀甯的威風,讓紀甯知道他的厲害,所以找了一些人來跟紀甯“比試”,可紀甯就算會在崇王世子面前談及治國之道,也不屑于在一個他讨厭的人面前講什麽詩詞文章,做的好也不見得面目有光,做的不好反而是丢臉,這種比試根本沒任何意義。
蔣城此時反倒爲紀甯說話,冷笑道:“連崇王世子都誇贊紀兄的才學好,你姓吳的算什麽東西!還是回家多讀幾天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