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甯所說的“數學、天文、地理、人文”她就不是很明白,至于什麽圓規、三角尺她更是一竅不通,很顯然她自己是無法成爲這樣一個去教授學生雜學的先生。自己不擅長的内容,會讓宓芷容帶着稍微的抗拒,她美眸流轉細細凝視紀甯一番,道:“紀公子所說的這些,讓學生習之固然是好,但卻不知以何人來教授?莫非,紀公子要再請先生,或親自教課?”
在說話辦事上,宓芷容是很懂得把握重點的,她也很坦誠。
不通就是不通,不會硬着頭皮說自己試試,而紀甯要開設這些她所不擅長的課程,在她看來也有對她才學輕視之意。我不會的,你非要找别人來教,誠心讓學生覺得我沒本事,打擊我這個先生在學生心目中崇高的印象是吧?
紀甯卻也是個善于把問題考慮的面面俱到的人,他既然來見宓芷容,便有過這方面的考慮。
紀甯淡然一笑道:“宓姑娘既爲三味書院内最德高望重的先生,紀某是如此打算的。教授新課程的事情,不妨如此,紀某先将新内容撰寫講案和課本,再與宓姑娘探讨一二,由宓姑娘來爲學生開講,如何?”
宓芷容眉宇輕輕一蹙,她稍微思量便明白紀甯的用意,說什麽“探讨一二”,她對這些内容一竅不通,有什麽可探讨的?那除非是紀甯先将這些内容教授給她,再由她去對學生傳道解惑。
“紀公子此意,是讓妾身成爲公子的學生,跟随公子學習?”宓芷容臉色稍微變化了一下,在這年頭,拜誰爲先生跟誰學藝,那是很隆重的事,她不否認自己也想見識一下紀甯所說的雜學,但爲此來拜紀甯爲先生,她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本來同爲先生,彼此之間是對等的關系,最多一個是老闆,一個是老闆請回來的員工,但未簽賣身契,她随時可撂挑子不幹的。可若是拜了紀甯爲先生,那她就會受到很多掣肘。
紀甯微微搖頭道:“宓姑娘說錯了,學問之事,在于互相探讨取長補短,紀某是習得一些雜學,但以此在宓姑娘面前居于師長,那是對宓姑娘的不尊重,所以用探讨的方式爲好。宓姑娘先與在下探讨過,認爲有必要教授學生,之後再開設大概的課程,若宓姑娘覺得不合适……那此事便作罷,就當在下從未提過。”
同樣的一番話,在紀甯嘴裏說出來,卻讓宓芷容感覺到無比中聽。
跟你學了知識,還不用以師禮來加以對待,這在一個極其講究師道尊嚴的時代是難能可貴的。在當下,所有的儒者無論是有某種思想,或者是有學問,都會敝帚自珍輕易不拿出來示人,甚至也有“一字之師”的說法,對你傳授了一個字的學問,你都要先拜先生,而弟子在先生面前是擡不起頭來的,甚至先生要你死,你都得遵從,這才符合儒家所定義的“天地君親師”的道德禮法。
雖然紀甯也說了,宓芷容要學習這些雜學,并不用拜先生,她還是娉婷施禮道:“那妾身還真想聽聽紀公子的高見。”
……
……
因爲紀甯尚未編寫講案,所以他隻是先粗略跟宓芷容說了一些教課的内容。
數學,主要是一些簡單的加減乘除,還有乘法口訣,這些連宓芷容也懂得不足爲奇,但一些複雜的計算方法,諸如未知數、正負數、質數合數等等,就并非宓芷容所聽聞。當紀甯再說到一些諸如勾股定理、圓周率、立體幾何圖形等等涉及到更深層面數學知識的時候,宓芷容已經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紀甯道:“數學之道,并非隻爲丈量和計算數量、結構、變化,而在于讓學習者以此來開脫思維,解開天地萬物之規律,再配合天文、地理等等知識,可以做到相輔相成。”
“嗯。”對于此,連宓芷容也表示贊同,她光是聽到紀甯說的這些粗淺的理論知識,便感覺到自己的心境變得開闊,心中隐隐有一股紫氣在上升,這是文氣的體現。
但見紀甯神色鎮定,眉宇之間有浩然正氣,宓芷容不由心想:“怪不得他的氣度如此之好,原來他胸中有萬卷,我若能随他學得一二,必定是對學問有所進益。”
宓芷容淺淺一笑道:“紀先生請繼續說。”
不知不覺之間,宓芷容已将紀甯看作是一個飽學的大儒先生看待,這是她發自由衷對紀甯的敬佩。
紀甯繼續講述他的“雜學”,涉及到天文、地理方面:“……天文之道,在于研究星宿和星相,但必須意識到,天地之間并非天圓地方,而我們腳下的大地也非宇宙的中心,星辰萬物之變化,皆都有規律,不但可以推測演算,還可以用之前所說的數學知識來測算星辰的運行軌迹……宓姑娘,你有在聽嗎?”
到後面,紀甯明顯感覺到宓芷容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已經聽愣了。
“沒……沒事。”宓芷容這才回過神來,想到在紀甯面前失神,她面色稍微一紅道,“妾身以前的确見過前朝大詩人、星相家蘇梅揚曾在《星宿輯要》中提過,晝日才是天地萬物的中點,一切都是繞日而行,與紀先生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
紀甯颔首表示贊同,其實前人已開始有大地并非宇宙中點的思想,但還停留在太陽中心說,這是時代的進步,卻也不爲那些唯心主義者的贊同。
紀甯道:“理學之道,在于格物緻知,一切當不能歸于成法,而要不斷探索和研究,否則時代就會停滞不前。若誰有一些獨特的看法和見地,而不能著書立作,那思想就不能得已延續。紀某想開設這些課程,也是想讓更多的學生接觸和探索,一切都是依從儒學理學的法度。”
“紀公子說的有理。”宓芷容臉上帶着自然的笑容,她心中對紀甯的敬佩,又加深了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