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甯第二天便将四道五經題做完,可一直到第三天下午,第一場才開始收卷。
考生需要将自己的卷子,通過小孔遞出去,彌封官會用特殊的膠水将考生的姓名糊名,卷子會陳列于木匣之中,要等考生三場考試之後,把三場鄉試的卷子彙總到一起,随後會有謄錄官對卷子中的内容進行謄錄,閱卷時所用的是謄卷。
對紀甯而言,那是考官和監場官的事,考試之外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擔心了。
第一場考完,考生也能适當輕松一些,這天晚上也是不禁喧嘩的,很多狂傲的考生在自己的水壺中夾帶了酒水,第一場考完之後,有的便借着喝酒,晚上在吟詩作賦,聲音有些凄厲。
面對一群鬼哭狼嚎的人,紀甯沒興趣去管他們吟出來的是怎樣的詩詞,又或者是即興作出了如何的文章,他此時隻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這兩天他在考舍内住的很不習慣,晚上失眠,覺不夠睡。
但這天晚上他跟之前兩天的情況一樣,失眠了。這是一種很頭疼的感覺,明明很困,卻輾轉反側睡不着,想點燃蠟燭又怕接下來兩場考試遇到麻煩需要連夜趕場做題,所以隻能對着小方孔看着外面的天空數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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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也就是八月十二,第二場考試的題目放下來。
第二場的考試,相比較而言已無第一場那麽正式和隆重,連考生也輕松了不少。
畢竟都知道第一場的頭三道四書文才是錄取與否的關鍵,後面發揮的再好,就算文章寫的天花亂墜,那也于事無補。
第二場的考試一共有六道題,其中試論一道,也就是标準的議論文,不用遵循“代聖人立言”的原則,不用以八股破題,也無須引用聖人之言,這樣的議論文在紀甯看來也比較有發揮的餘地。
這題目讓紀甯感覺有幾分水平:“人無至善。”
乍一看,很像一道四書文的題目,“至善”一詞出自于《大學》。
《大學》開篇第一章第一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這種題目往往具有很強的迷惑性,這是一道試論題目,所以要從本身“人無至善”去議論,而不是“止于至善”,人無至善的道理在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而止于至善的意思在于修爲和涵養要到無可挑剔的程度。
二者之間,本身有一定的矛盾。
紀甯直接提筆寫道:“黃金無足色,白璧有微瑕。人心有向背,安樂在民家。”
他所論述的方向,在于不要去追求所謂的盡善盡美,隻要做到本心而爲便可。要嚴以律己,但不是苛責自己,一切要做到合理有度。
試論之外,是幾篇應用文,分别是诏、判、表、诰。
分别是诏書、判語、表文和诰文,這都是在官場可能用得到的東西,統治者設立科舉的主要目的在于選拔人才,而儒道科舉的主要目的在于選拔文魁,正因這時空中對于文士做官并非推崇,令更類似于爲封建王朝選拔人才的後兩場考試内容不被重視。
紀甯雖然知道鄉試的後兩場考試内容或許無關大局,但他還是盡可能把自己的文章寫的華美一些,這也是自己參加考試的一種責任和義務。
……
……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這天是中秋佳節,也是鄉試第三場考試開考的日子。
第三場的考試内容是五道時務策,就好像時政内容的考試,讓鄉試考生對近來朝廷和儒道所發生的一些事作出點評,寫出自己的看法,考試的内容無外乎國祚安定和儒學文風。
五道時務策,真正讓紀甯眼前一亮的是最後一道題目,很簡略,也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主少國疑。”
語出《史記?孫子吳起列傳》:“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于子乎?屬之于我乎?”
主考官在這裏出了這種題目,似乎是在影射當今朝局,太子早亡,如今新太子、五皇子和文仁公主分庭抗禮,有朝局變亂的隐憂,在這種前提之下,出“主少國疑”題目很容易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紀甯心想,這主考官也是有足夠的氣魄和膽識,先是讓人議論“國無道至死不變”,後讓人議論“主少國疑”,難道此人對朝局有不滿和偏見,想借着主考金陵鄉試來抒發對朝局的不滿?
可惜紀甯并不知出題的主考官是誰。
通常來說,主考官有兩名,一名是朝廷派來的,一名是儒道文廟派來的,至于由誰來出題,那全看兩邊派來的主考官文采更勝一籌。
而爲了防止考生提前去賄賂考官,在開考之前,考官的身份需要絕對保密,考生并不知自己的鄉試主考官是誰,等放榜之後,鹿鳴宴之時,考生才會第一次見到主考官,并拜其爲座師。
日後無論是在文廟研究儒道學問,還是在朝爲官,同爲某位名儒的座下弟子,那是一種很親近的聯誼關系。
紀甯面對這種題目,隻是作出了簡單的論述,并未往深了去寫,也是怕這種文章犯了皇權的禁忌。
八月十五當天,紀甯便将自己第三場考試的卷子做完,但有規定不能提前交卷,要出貢院也要等八月十六第一次貢院放排之後,如果考生對自己第三場的卷子沒自信,可以再在貢院裏等一天,到八月十七下午就會強制收卷。
紀甯是沒打算再在貢院裏多留一天,月圓之夜,紀甯将自己的蠟燭點燃,如此也能經曆一個有光亮的夜晚,也是他在鄉試貢院内的最後一晚。
八月十六一清早,紀甯便搖響了自己考舍内的鈴铛,這是交卷的提醒,負責守在外面的士兵叫了收卷的巡場官來,将紀甯的卷子收上去,關閉了七天七夜的考舍鎖頭打開,紀甯等于是提前兩天一夜考試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