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從那首詞中清醒過來,轉頭對小娟道:“賞。”
小娟立即肉痛地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塞進小玉手裏。
她貼身伺候柳如是多年,哪能看不出自家小姐心情高興,玉嘴一口,自然不能再像剛才那樣隻給二兩銀子了。
小玉沒想到這次一首詞就能換得十兩銀子,激動得差點跪下感謝了。
柳如是低頭又看了一眼那首詞,忽然才發現,這首詞後面居然沒有落款。
“這詞怎麽沒有落款?”她不由峨眉微皺地問道。
這麽世間少有的詞,居然沒有落款,抄詩詞的人太不尊重作者了,她不禁有些暗怒。
小玉連忙答道:“回柳姑娘,這首詞跟上一首詞也是有些古怪。”
“難道這首詞也是秦寡婦寫出來的,但卻是她的朋友所送?”小娟頓感匪夷所思地插嘴道。
小玉說道:“不是秦寡婦寫的,是紀甯寫的。”
“紀甯?四步成詩的紀甯?”柳如是好奇地問道。
對于紀甯這個人,她還是知道比較多的。
畢竟她身處天香樓,而在天香樓這地方出了名八卦小道消息最多的。
她給顧客彈琴唱歌後,隔着輕紗屏風與客人聊天,就經常聽見關于紀甯的各種八卦。
她聽得多了,雖沒真正見過紀甯,但腦海裏大概有一個印象,覺得紀甯這個纨绔也挺不容易的。
從小沒了爹娘,缺乏管教,然後被未婚妻嫌棄解除婚約,緊接着被趕出紀府。而且被趕出紀府時,非但一文錢安家費拿不到,而被紀府倒坑了近三百兩銀子。
“就是他。”小玉答道:“不過,他不承認那首詞是他所作,非說是在昨晚夢裏夢見的,不肯落款。真是迂腐書生,要是我,直接說自己寫的,多好啊!”
“小玉,有些事情,有所爲有所不爲。你不會了解的。”柳如是隐隐地批評道。
小玉連忙應諾。
“你退下吧。繼續打聽崇王府的消息,不會虧待你。”柳如是說道。
小玉退下後,不一會兒,門外響起敲門聲。
小娟去開門,卻是通知柳如是準備登台獻藝。
臨離開房間,柳如是多看那首詞一眼,忽然在心底裏臨時做了一個決定:今晚最後的獻藝,不彈唱準備多日的《如夢令》,改換唱那首詞。
最後登上華麗的舞台,一切準備就緒,柳如是聞着青銅香爐飄出的檀香,整個人甯靜下來。
隻見她十根玉蔥似的修長的芊芊玉指浮動古琴,琴聲化作春天裏的細雨潛入所有人的心底。
然後,她朱唇輕啓,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
……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
崇王府,中秋詩會會場,趙元容玉手捧着紀甯親筆寫着《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稿紙,按着節奏拍子朗聲念道起來。
趙元容雖隻是念讀,但她的嗓音明麗悅耳,再加上《水調歌頭》本身就具有優美的節奏和韻音,所以落入衆人耳中,猶如天籁之音。
紀甯寫下的這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先是呈上給崇王看了。
崇王看了之後不說好,遞給王妃看。王妃看後也不說話,直接讓宮女傳給趙元容和趙元軒看。
趙元容看了一次後,忍不住親自念出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随着趙元容親口念出了,全場一片安靜。
剛開始,衆人還是爲了聆聽趙元容這個公主的仙音,但随着趙元容念下去,所有人都不禁被紀甯這首詞吸引了,不能自拔,以緻忘了趙元容的聲音。
聆聽到最後,衆人隻覺得此詞隻應天上有,連文仁公主念出來都不合适。
趙元容念讀完後,歎息了一聲,把紀甯這首詞就給宮女送到最專業的詩詞品鑒師葉老手上。
葉老神情虔誠地接過詞,認真咀嚼品味好一陣。
“葉老,此詞如何?能否流芳百世?”崇王忍不住地問道。
葉老目光從詞上擡起,站起來,面對崇王拱手說道:“回王爺,此詞何止能流芳百世,此詞把中秋詩詞寫絕了,隻應天上有!從此之後,再無中秋詩詞!”
葉老語氣激動而肯定。
衆人聞言,不禁發出一陣驚歎。
雖然他們心裏有這種想法,但以爲隻是自己的鑒賞能力有限,不能作準,現在聽見權威詩詞品鑒師葉老如此絕頂高的評定,無不驚歎和佩服。
不過,在所有人驚歎佩服時,有兩個人如小醜一樣站在那裏,滿臉漲紅,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秦楓和吳備萬萬沒想到,紀甯不僅能拿出一首好詞,而且是曠世絕詞!
隻此一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今後誰再寫中秋詩詞就不得不思量再思量了。有《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盤踞腦海裏,誰還下得了筆?
“秦楓、吳備,紀某已經把詞公布了,現在輪到你們的詩詞了。”紀甯朗聲說道,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齊刷刷地向紀甯和秦楓、吳備看過來。
在衆目聚焦下,秦楓和吳備感到無數的目光如針子一樣刺痛穿透他們的身體和尊嚴。
他們羞憤交加地低着頭,臉色更加漲紅得發紫,緊握着拳頭,眼睛充滿怨毒仇恨。
可惜,紀甯還是不肯這麽輕易發過他們。
隻聽見紀甯繼續淡笑道:“秦楓、吳備,寫好的詩詞不公布出來大家鑒賞,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詩會上,沒有誰保證自己的詩能第一。不論詩好還詩差,都拿出來,重在參與嘛。”
這句話是剛才秦楓擠兌紀甯的話的翻版,幾乎原封不動地奉還給秦楓和吳備。
“噗嗤——”
突然,屏風的另一邊傳來一個失笑聲。
随着一個失笑聲響起,無數的失笑聲從屏風的另一邊傳來。
不禁如此,坐在後面的衆才子也不禁極力壓抑着失笑。
秦楓和吳備平日裏爲人太張揚高調,蓋過所有才子的鋒芒,不是所有才子都那麽心誠悅服的。現在親眼看見秦楓和吳備吃癟被當衆打臉,幸災樂禍自然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