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衆目聚焦下,平時自信張狂的這二十多名金陵才子反而有些萎縮了。
崇王的話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誰能保證自己的詩就一定能傳天下?
他們非常渴望在今晚展示自己的才華,不僅揚名立萬,而且說不定還能獲得文仁公主或懷珠郡主的青睐。
但是,必須得有一個人開頭做炮灰。
寂靜沉默一陣後,忽然一個清脆悅耳、如出谷黃莺的嗓音響起。
“紀永甯,聽說你四步成詩,而且作出的詩連沈老當場動容。難道你的詩還沒寫好?”
随着那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不禁沿聲看去。
可惜衆人根本無法看見聲音的主人,隻能透過那用金絲繡着幾隻金鳳的薄紗屏風看見兩道燭光剪影。
原來,趙元容和趙元軒雖然是蒙着面紗進入詩會會場,但入座後卻是由崇王府丫鬟将一道屏風擋在前面。
她們能透過屏風看見人,别人卻隻能瞧見她們的兩道充滿韻味的燭光剪影。
中秋詩會開始以來,趙元容和趙元軒就一直隻聽不說話。
現在趙元軒終于忍不住地開口說話,立即引來無數灼熱期盼的目光。
僅是聲音就這麽動聽了,如是天籁,容貌肯定是傾國傾城,不愧是皇家天之驕女啊!
衆才子在熱切看着那道屏風裏的燭光剪影時,無不緊在心底激動的叫起來。
紀甯聽到不知是公主還是郡主說話直接沖着他來,眉宇不由凝了一下。
倒不是因爲對方的話,而是對方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懷珠,不得無禮。”這時,崇王出聲說道。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說話的是懷珠郡主。
而随着崇王的批評聲,衆才子立即回過神來,驚喜地意識到懷珠郡主似乎讨厭針對紀甯。
“紀甯,聽到沒有,郡主教你獻上你的詩詞呢!”旁邊的吳備立即叫道,“可不要辜負了你現在坐着的位置!”
當衆挨了紀甯一個耳光,偏偏還不能立即打回去,他對紀甯可謂是恨之入骨。
秦楓也轉身對紀甯拱手呵呵地說道:“紀兄,昔日紀大學士才高八鬥,名動天下。您是紀大學士之子,想必虎父無犬子,您也是才高八鬥吧。還請紀兄不要再謙虛,讓我等一觀您的大作,學習學習。”
秦楓和吳備發話,其他才子也紛紛發話擠兌紀甯。
紀甯淡然一笑,站了起來,分别向崇王和懷珠郡主拱手行禮,然後從容自若地說道:“王爺、郡主,恐怕學生令您們失望了。學生至今沒能作出一首詩或詞。”
此話一出,整個詩會會場不由一陣騷動。
在大永朝,哪怕不是秀才,隻要讀過幾年書,最差也能命題寫詩。
崇王寬厚,作詩命題不另辟蹊徑,直接以中秋作爲作詩命題,可以說是最沒有難度的命題。
而且,詩會從開始到現在,已有大半個時辰。
也即再胸無半點墨,此時也應該憋出一首詩了。
一時間,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些坐在後面的才子們更是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甚至能聽見有人直接鄙視紀甯欺世盜名不學無術等等。
在屏風的另一邊,李秀兒急得抓緊了蘇蒹葭的玉手,焦急地說道:“蒹葭姐,你快幫幫他吧!”
“不急。”蘇蒹葭卻顯得很平靜,說道,“聽他的語氣,從容平靜,想必他一定是另有說辭。”
趙元軒聞言,也不禁愣了一下。
她針對紀甯,但對紀甯的才華并不想剛開始那麽心存懷疑。
事實上,紀甯出的那兩道題目早已折服她大半,隻是傲嬌無比的她心裏不肯承認罷了。
現在,突然聽見紀甯說他沒能做出詩來,反而讓她感到震驚意外,不敢相信。
坐在主位的崇王也是不禁楞了一下。
隻是下一刻他發現紀甯神色平靜自若,沒有半點羞愧的樣子,料想肯定還有下文。
不過,不等他發問,吳備已經哈哈大笑起來。
“紀甯,你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欺瞞王爺?!”吳備站起來,指着紀甯厲聲喝道,“你的案幾桌面上分明寫着首詩詞!”
衆人聞言,更加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了,全場一片嘈雜。
秦楓也站起來,對紀甯拱手地好聲“勸”道:“紀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詩會上,沒有誰保證自己的詩能第一。不論詩好還詩差,都拿出來,重在參與嘛。紀兄,聽小弟一句勸,把您的詩獻上去吧。王爺寬宏大量,不會怪罪你的。”
紀甯淡淡地瞥了一眼秦楓,相對于吳備,他更讨厭秦楓這種裝模作樣的僞君子。
“王爺當然不會怪罪。”紀甯淡聲說道,“紀某隻是爲你着想。紀某擔心這首詞一出,你今晚苦思冥想作出的詩詞隻能扔到垃圾筐裏去了。”
紀甯的聲音不大,但剛好所有人都聽到。
一時間,滿場的嘈雜聲安靜了下來。
“哈哈哈哈……”吳備失聲大笑起來,仿佛聽見天底下最好聽的笑話,“紀甯,不曉得你是狂妄還是無知。伯言兄是連中二元的舉人解元,金陵城公認的年輕一代第一才子。你不過是蔭襲秀才,竟敢對伯言兄說出這等狂話,就不怕笑脫大牙麽?”
紀甯目光轉向吳備,淡聲說道:“紀某要是你,還是趁早先把自己的詩放出來。”
“紀兄,秦某雖不才,但自信還是有一些的。”秦楓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如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地向紀甯拱手說道,“還請您先公布您的大作吧。”
紀甯不再理秦楓,轉正身,對崇王拱手說道:“王爺,學生确實沒作出詩詞來。因爲昨晚,學生心挂着今晚的詩會入睡,不料在夢中夢到了一首關于中秋的詞。待學生醒來,那首詞竟仿佛烙入了學生腦海裏了。有那首詞在,學生實在無法下筆作任何關于中秋的詩詞。”
本來他不想參加崇王府的中秋詩會就是爲了隐晦自己,但如今被逼無奈參加了。而在中秋詩會上,他不可能一首詩詞不寫。
所以,他想出一個辦法,就是假托做夢夢到一首詩詞。
如此一來,那首詩詞即可以說是他作的,又可以說不是他寫的。
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作詩并不算很出奇。有些詩人就有過這種經曆。
……
花魁大比。
柳如是有些慵懶地坐在銅鏡,任由她的丫鬟幫她補妝梳頭。
她已經上去獻藝兩次,再登台獻藝一次,今年的花魁大比她的任務就結束了。至于是什麽結果,她一點也不關心。
“小娟,崇王府的中秋詩會怎麽還沒傳出第二批好詩詞?”柳如是有些懶散地問道。
小娟聞言,臉上不禁露出幾分無奈。在這秦淮河水上,不知有多少姑娘爲了花魁拼死拼活不惜手段,她的小姐倒好,不用心做好角逐最終花魁的表演,反而關注跟她們沒有一個銅闆關系的崇王府中秋詩會。
不過,她還是回答道:“小姐,好的詩詞又不是大街上的男人,要多少就有多少。您耐心等等吧。”
她的話剛落,門外就響起來敲門聲。
柳如是聽到敲門聲,頓時精神一震,坐直了嬌軀來:“第二批詩詞來了!小娟,快去開門。”
“諾諾諾。”小娟無力地道,轉身走去開門。
果然,進來的是小玉。
她把抄寫着詩詞的紙獻給柳如是。
柳如是接過詩詞,不禁驚訝地問道:“怎麽就一首詞?”
“回柳姑娘,聽傳出消息的人說,這是今晚最後一首詞。”小玉行禮說道,“因爲這首詞已經把所有的中秋詩詞寫絕了。崇王府中秋詩會不會再有人敢作詩詞。”
“啊!”柳如是不禁震驚地叫了一聲,立即低頭看詩詞。
過了良久,她才擡起絕美的俏臉,喃喃地說道:“此詞隻應天上有!從今之後,再無中秋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