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了夜間,士子們挑燈夜讀,燈火輝煌,照亮半邊天,甚是壯觀。
金陵城有兩大夜間奇景:
一是秦淮河上綿延十幾裏的畫舫一到晚上,燈火通明,照亮了整條秦淮河,莺歌燕語、絲竹之聲、恩客與姑娘們相互逗樂的嘻哈之聲等等不絕與耳,極盡人間紙醉金迷的靡靡濁世。
二是秦淮河岸邊上延袤數裏的金陵城國子監,士子們挑燈夜讀,燈火輝煌,朗朗讀書聲彙成一片,浩氣沖天,鎮壓世俗一切污濁。
天下最大的靡靡之音與天下最強的浩然之氣每個夜晚都上演着最激烈的交鋒,一直到深夜子時,萬籁俱靜。
馬車進入國子監,雨靈禁不住好奇,伸出芊芊玉手,輕輕掀起車廂側壁的小窗口的簾布的一角,從裏面往外看國子監内部是什麽樣子的。
國子監在金陵城,不禁是書生士子們,幾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神聖莊嚴無比的地方。
因爲國子監内聚集着大永朝整個南國最優秀最有才華的士子們。
要進金陵城國子監讀書,最低條件必須是廪生(成績名列一等的秀才稱爲廪生,廪生可獲官府廪米津貼。名望才華甚至超過普通的舉人),其他都是舉人士子。
大永朝的科舉制度與中國古代科舉制度所區别。中國古代科舉各個州郡縣鄉的秀才舉人有差不多固定名額的,每三年一科的進士名額更是限定在300人左右。
而大永朝的科舉制度不限名額,僅限才華。才華達線,不論多少人都可以獲得功名,拜入文廟,種得文種,學習小篆。相反,才華不足,哪怕是沒有人,也不會降低條件錄取一人。
所以作爲人文荟萃的江南一帶,在金陵城國子監内的舉人士子很多。
雨靈掀開一角好奇往外看時,恰好到了國子監的士子們讀書上課的中途休息時間,所以沿路看見了許多身穿寬袍長袖的書生儒服的士子。
從車廂内往外偷看一會兒,她無意中發現,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士子們居然也都紛紛轉頭朝她乘坐的馬車看來,而且目光隐隐帶着幾分仰望,似乎看見大人物。
雨靈發現那些平日裏她仰望的士子們居然反過來仰望她乘坐的馬車,心裏就不禁有一種異樣的自豪得意感。
“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是拜見沈老,豈不是羨慕死他們?”雨靈不禁想道,俏臉随之眉飛色舞,險些笑出聲了。
不過,她的異樣還是被紀甯發現了:“看見了什麽好看的,這麽高興?”
雨靈被吓了一下,飛快地放下窗簾一角,轉身有些嬌嗔地道:“少爺,您吓死奴婢了!”
“奴婢沒看見什麽了。”她接着又答了紀甯一句,不敢讓自家少爺知道她爲什麽眉飛色舞,免得被訓膚淺。
紀甯倒沒怎麽知道雨靈看見什麽好看的,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被雨靈胸前的波濤洶湧吸引住了。
如此近的距離,又在窄小封閉的車廂内,孤男寡女的,紀甯就是定力再好,也不禁有些血脈偾張,目光灼熱。
下一刻,雨靈發現自家少爺灼熱的目光盯着她看,俏臉刷地一紅,飛快地拿下玉手,臻首低垂,不敢看自家少爺,俏臉羞紅得滴血。
紀甯回過神,把目光移開,身體轉正,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體内的躁動。
雨靈雖羞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但末了她又偷偷地用美目眼角飛快地偷看一眼自家少爺,發現自家少爺正襟危坐着。
她心底不禁有些失望,又忍不住多偷看了幾眼自家少爺。
如瓠犀的皓齒咬了一陣嬌軟嫣紅的下唇,她似下了很大決心,悄悄地、悄悄地挪動向自家少爺一點點的靠近。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上半身嬌軀終于微微地若即若離地觸碰地了紀甯的右側身。
砰砰砰……
就在自己的半邊嬌軀觸碰到自家少爺的側身時,她感到腦海“轟”地一響,然後一片空白,耳朵隻聽見自己胸口那如打鼓的心跳聲,呼吸都差不多停止了。
紀甯端坐着,暗中深呼吸地讓自己平靜,但很快地發現鑽進自己鼻孔的少女芳香越發濃郁,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不一會兒,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右側身被半邊嬌軟溫香的玉體輕輕地微微地貼着,陣陣嬌軟溫軟的異樣觸感傳來,才意識到不是自己錯覺,而是雨靈真的向他靠近過來。
這讓他的呼吸更深了。
馬車在國子監内車速放慢地行駛了差不多一柱香,終于停了下來。
“少爺,到了。”何安轉身掀起車廂簾布,對坐在車廂内的紀甯說道,聲音帶着幾分難壓抑的激動。
何安今天也穿着一身新衣服,收拾得整齊,人也精神飽滿,眉宇間難掩喜慶之色。
“嗯。”紀甯微颔首應了一聲,神色平常。
在馬車停下那一刻,雨靈早已飛快地把身子往外挪開了。
下了馬車,紀甯書生儒服,手持紙折扇,氣宇非凡。
他略作伸展身骨,然後轉身面向馬車前的一座院子,微擡頭,眺目打量了一下前面的院子。
隻見那座院子是兩進的院子,中間有一棟三層樓高的小樓閣。
整個院子青磚綠瓦,整修嚴謹,一絲不苟,坐落在一座小山丘的半山腰上,幽靜、向陽。
院子正門門額上挂着一個紅木匾子,上面筆鋒蘊含不露、筆法嚴謹地書着三個大字:半山居。
院門兩邊張貼着一副醒目的對聯:
讀史有懷經世略,檢方常著活人書。
看見這幅對聯,紀甯沉吟思索一下,然後露出微笑來。
張貼在院門口的對聯,如果不是春聯或喜聯,不是胡亂附庸風雅,那麽對聯多是其主人的自勉或志向或态度。
沈康身爲一代鴻儒,稱号大學士,門口張貼的對聯當然不可能胡亂附庸風雅。
能作出“讀史有懷經世略,檢方常著活人書”這樣的對聯,并張貼在院門前,說明沈康不是固執迂腐的老究學,再結合院子題名爲“半山居”,可見沈康雖德高望重、年過七十,但治學态度開明開放。
對于從地球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紀甯,很容易不經間就表現得離經叛逆的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态度開明的人了。
何安和雨靈把“作業”和禮物從馬車上取下來,捧托在雙手上,走到紀甯身後,壓抑不住激動地小聲叫道:“少爺。”
紀甯微颔首一下,舉步向那朱紅的院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