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狀,不禁佩服紀甯的氣度。
其實,紀甯在從三味書院出發時,就已經知道自己安全得很。
在一開始,他就以徒孫的身份給沈康寫陳情信,向沈康解釋他辦三味書院和化整爲零受束脩之策。
後面的自白文也取到了超出他預料的效果,得到金陵城的平民百姓支持。
至于公堂上的自我辯護,更是早有準備。
當場宣布駁回紀敬等人的請願後,李璟轉頭看向沈康,準備宣布退堂。
豈料,沈康沒有回應地點頭。
隻見沈康目光對着紀甯,聲音嚴肅地道:“紀甯,紀敬等人對你的指控雖不成立,但不代表你完全無過錯。”
此話一出,紀甯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天知道那些德高望重的鴻儒會不會犯什麽精神潔癖。
其他人聞言,無不禁“啊”的一聲,這是再起波折的節奏啊!
衆人不禁爲紀甯擔憂起來。
在剛才整個審問過程中,紀甯的表現已經征服了所有中立的旁聽群衆。
特别是紀甯四步成詩的驚人才華,完全折服了他們。
所以,他們都不想看見紀甯有事。
不僅是中立的旁聽群衆,就是本來站在紀甯對立面的書生,也有一些書生心裏隐隐不希望紀甯被懲罰。
畢竟,不是所有書生嫉妒紀甯辦私塾的。有不少書生反對紀甯的出發點是真實的爲大義。
而如今,一場對簿公堂下來,他們就是再偏見,也不得不承認,紀甯絕不是不學無術的纨绔,相反紀甯的才學讓人佩服。
不論是在哪裏,才華除了讓人嫉妒,還更能讓人心生敬重。
不過,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癱軟坐在地上的紀敬。
他聽到沈康這句話,仿佛看見了無窮的希望。
“我還沒敗!我還沒敗!……”
他在心裏驚喜萬分地大叫,整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重新恢複鬥志。
隻見沈康繼續說道:“紀甯,你爲證明自己占有大義,煽動民衆,其罪不小!”
“大人,冤枉啊!”紀甯向沈康拱手微拜,叫道,“學生無意煽動民意。紀敬散布檄文抹黑學生,學生實在是不得已才寫下自白文自辯,免使滿城百姓被紀敬蒙騙以至誤會了學生。”
“不得狡辯!”沈康嚴聲說道,“你當滿城百姓是傻子,對你的小伎倆看不清?”
紀甯隻能拱手低頭說道:“大人英明,學生甘願受罰。”
對紀甯的認錯态度,沈康微點一下頭,嚴厲的神色稍緩了一些。
“有錯就必須受罰。”沈康說道,“不過,姑念你是初犯,你又被逼自衛,可以酌情減輕懲罰。”
“多謝大人開恩。”紀甯立即拱手作揖謝道,暗松了一口氣。
沈康說道:“你在自辯中,雖言必聖賢,但你的所做所爲偏離了中庸之道,就罰你将《論語》和《中庸》抄寫一百次。老夫親自監督,每五日|你必須親自将抄寫的《論語》和《中庸》到老夫住宅給老夫過目。”
“你可服?”沈康問道。
紀甯還沒開口,旁邊的紀敬已經激動地大聲叫道:“我不服!!!”
沈康轉目向紀敬。
“大人,您名爲懲罰紀甯,實則褒獎他!”紀敬不甘心地叫道,“學生萬萬不能服!”
沈康不僅是金陵城教谕,更是當世鴻儒,是稱号大學士,比大學士還高一等級。
金陵城所有士子哪個不渴望能見上沈康一面,盼望能得到他指點一二,那将是受用終身。如果能得到沈康的青眼,收爲弟子,那絕對是八輩子積來的福分,祖墳冒了青煙。
如今沈康罰紀甯抄書《論語》和《中庸》,每五天讓他檢查一次,也就是說紀甯可以每五天與沈康見面一次。
這不是褒獎是什麽?
是天大的恩賜!
就是一些沈康的真正弟子也沒有這個待遇。
這叫一心期盼紀甯被嚴懲的紀敬如何能服?
“是嗎?”沈康淡淡地說道,“你也煽動民意,你是否願意領罰?”
“學生願意,學生就是死也願意!”紀敬激動得滿臉通紅叫道,感覺如墜夢中,“還請大人加倍懲罰!”
這真是天降鴻福啊!明明已經敗了,将被家族抛棄,沒想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隻要跟沈康搭上關系,紀府非但不會抛棄他,反而把他當祖宗供着!
沈康淡聲說道:“就罰你将《論語》和《中庸》抄寫一千次,限三年内完成。全部抄寫完畢後,再送到老夫住宅上,不得有誤。否則,按煽動民意、妖言惑衆大罪嚴懲不貸!”
“啊!”紀敬不禁叫了一聲,整個人癱軟地上,完全傻了。
僅一部《論語》就一萬一千七百五十言,抄寫一千次,就是一千一百多萬字。要在三年内抄寫完,就是不吃不眠地抄寫,也未必能完成。
旁聽的群衆不禁發出一陣嘲笑聲來,竊竊私語,議論紛紛道:“也不用腦子想想,沒有四步成詩的驚人才華就膽敢妄想得到沈老另眼相看!真是愚不可及!”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一下鏡子,跟紀永甯相比,差得不止十萬八千裏!”
……
……
“學生心誠悅服。”紀甯強壓着對紀敬的嘲笑聲,向沈康拱手作揖地說道。
沈康颔首一下,道:“很好。”
言罷,不再說話。
事情已經結束,李璟一拍驚堂木,準備宣布退堂。
就在這時,紀甯突然大聲叫道:“大人,學生還有事!”
“哦?”李璟微訝,不過很給面子地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隻見紀甯取出一張寫好的狀紙,然後雙手托着狀紙往上舉,躬身低頭說道:“學生有冤屈,請各位大人爲學生主持公道!”
雖然紀敬已經被沈康懲罰了,但是他還是不打算放過紀敬。
他從不認爲自己是什麽以德報怨的謙謙君子,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才是他的真性情!
既然紀敬要革去他的功名,那麽現在輪到他請願革去紀敬的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