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敬此言一出,站在公堂外旁聽的書生立即按約定地一起叫喊道:“請大人三思!”
叫喊的同時,這些書生都“撲通”地跪下,一副爲民請命的模樣。
這些書生的叫喊聲很大,傳到了府衙門外,站在府衙門外的書生立即跪下,伏拜地上,用盡全力大聲喊道:“請大人革去士林敗類紀甯功名!”
“請大人革去士林敗類紀甯功名!”
“請大人革去士林敗類紀甯功名!”
……
……
喊聲震天,滾滾聲浪彙成一片如萬馬齊喑湧入府衙内,湧入公堂内,令人勃然變色。
那幾個收受過紀府賄賂的官員見狀,趁機站起來,向李璟拱手行禮叫道:“大人,民意沸騰,請您慎重。”
話未落,一股更大的聲浪覆蓋地席卷過來,一下子把剛才書生請命革去紀甯功名的聲音蓋過。
“請大人不要革去紀先生功名!”
“請大人不要革去紀先生功名!”
“請大人不要革去紀先生功名!”
……
……
請命支持紀甯的喊聲震天,鋪天蓋地,氣勢萬千,所有人都不禁爲之變色。
遇上這種民意沸騰的沖突,沒有誰敢輕舉妄動。
好在李璟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案,立即傳令讓在府衙門外維持秩序的官差仆役把書生和老百姓的請願喊聲壓下去。
足足過了一柱香,外面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審問才得以繼續。
“大人,您也聽見了。全城書生對強烈要求開除紀甯這個士林敗類。”紀敬搶先對李璟說道,“民意不可違啊!”
反正已經頂撞了,紀敬也豁出去了。如果真能取得勝利,事後有紀府的庇護,他也不怕李璟。
“大人,民意的确不可違。”紀甯立即拱手對李璟說道,“但是紀敬誇大了事實,外面不過是幾百書生而已,并不能代表金陵城所有書生。另外,外面同樣有許多老百姓,他們的人數是那群書生的幾倍,他們持着相反的意見!”
“你那些不過是貧窮賤民,縱然人數多,如何能與聖人門徒相提并論?”紀敬大聲說道。
紀甯立即駁道:“亞聖孟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尚書》又曰:‘民惟邦本,本固邦甯。’平民百姓如何不能與書生相提并論了?你不尊聖賢之言,把你革出儒道才是正确!”
“你、你、你……”紀敬氣得指着紀甯說不出話來,眼前發黑,險些氣暈了,憋屈得吐血三升。
自對簿公堂以來,被他指控不學無術的紀甯言必聖賢,處處狡辯其行爲乃聖賢教導,教其置于大義上。指責他紀甯有錯,就是指責聖賢的不對。
“啪!”
一聲懾人心神的驚堂木聲突然炸響,李璟聲音微帶着怒意喝道:“肅靜!肅靜!這裏是公堂,不是菜市場!誰再擅自出聲,立即打出公堂!”
紀甯和紀敬停下争吵,轉身面向李璟拱手作揖一下,表示遵從和請罪。
呵斥停紀甯和紀敬的争吵後,李璟目光轉向其他在公堂上一起審問的官員,征求集體意見。
這種民意沸騰争執,他雖貴爲知府大人,但也不敢妄斷。
不過,不等其他官員發表意見,作爲壓軸定音的沈康卻先開口了。
“李大人,剛才對紀甯的審問,你是否已審問清楚?”沈康說道。
李璟行禮地回答道:“沈老,學生已審問清楚。”
“那麽,紀甯是否有罪?”沈康又道。
李璟答道:“無罪。”
“既然無罪,爲何好拿捏不定?”沈康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莫非你要徇私?不主持正義?”
李璟被吓得臉色大變,連忙躬身下拜道:“學生萬萬不敢,學生萬萬不敢。”
沈康不再說話。
李璟直起腰後,不再征求其他官員意見,做回主審官座位。
他本來就想偏向紀甯,紀甯在審問中對答如流,沒有任何罪名,如今紀甯不禁在外面有許多百姓支持,更得到儒道泰鬥人物沈康支持,所以他做最終判決毫無壓力。
“紀敬,你和其他書生的聯名請命羅列原因不成立,所以本官和教谕大人不予同意。”李璟威嚴地說道。
紀敬聽到李璟的最終判決,大腦轟地一響,整個人癱軟坐地上。
李璟沒理會紀敬,接着目光轉到紀甯身上,說道:“紀甯,你興辦三味書院沒有任何問題,好好經營下去,讓更多平民百姓有機會讀書識字,沐恩聖賢教化,光大我儒道。”
“學生遵命!”紀甯拱手鞠躬下拜道。
…………
紀府,養氣院。
紀澤道出紀敬必敗的真相說道:“因爲紀淩是沈康的最得意學生!”
“啊!”史紅豔不禁驚叫一聲,眼前發黑,腦海裏雷電閃鳴,一下子記起了許多關于紀淩的事。
紀敬聯名其他書生上書請願革去紀甯的功名本身就是一場務虛的道德審判。
縱然紀甯真的誤人子弟了,但三味書院才真正開講十幾天,能犯多大的錯?根本不至于革去功名。更何況紀甯還可以自我辯護,洗清道德指控。
所以,這是一場以衆欺少,以勢欺人的行徑。
然而,沈康身爲此次對紀甯審判的最關鍵人物,不僅是教谕,還是德高望重的泰鬥人物。
沈康的态度幾乎完全決定審判的結果。
而紀甯的父親紀淩恰恰是沈康的最得意學生,師生情誼自然深厚,即使紀淩去世十年,沈康對紀淩還是有情分的。
革除功名對一個士子而言太嚴重了,直接毀掉一個人,這麽嚴重的事,又是務虛的道德審判,沈康看在昔日愛徒情分上,偏袒紀甯是絕對的事情。
“你們啊!”紀澤搖頭歎氣地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要對付一個人不事先查清對方的一切底細,還要我這個老糊塗提醒才知道。”
“紀府,真的徹底衰落了!”末了,紀澤沉痛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