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容貌俏麗、身段窈窕的宮裝少女迎了上來,向紀甯行了一禮:“歡迎光臨。”
“嗯。”紀甯微颔首應了一聲。
那宮裝少女立正後,露出微笑來,道:“不知紀公子您今日想買什麽詩呢?”
“呃?”紀甯微怔一下,立即明白過來,以前的纨绔紀甯多半是這裏的常客,隻不過是買詩而非賣詩。
原來,詩詞閣非有意買賣詩詞不能入内。纨绔紀甯經常裝賣詩詞進入詩詞閣,他的詩詞賣不了,隻能買詩詞,正好用來在狐朋狗友前或在青樓裏裝門面。
當然,紀甯并不知道有這事。
紀甯微怔之後,立即笑道:“不,今日本少爺不買詩,隻賣詩。”
這次,輪到宮裝少女發怔了。
不過,宮裝少女反應也快,立即微笑道:“原來紀公子是要賣詩,請随妾身到鑒詩堂。”
紀甯微颔首,跟在宮裝少女往裏面走。
“不知紀公子要賣的是什麽詩?五言,還是七律?”宮裝少女問道,語氣輕松,有點像熟人交談。
紀甯大概猜到以前的纨绔紀甯與這個宮裝少女是認識的,他淡笑道:“都不是,一篇長詩。”
他這次進入詩詞閣賣詩換錢,不僅要還欠杜守等人四百多兩和紀府坑他的近三百兩,還要準備日後生活開銷,少說也要一千兩左右。
一首五言或七律,不是曠世名詩,很難值賣得一千兩。
“長詩?”宮裝少女一訝,不由停下蓮步,扭頭看紀甯。
據她了解,紀甯連最簡單的五言詩都做不好,更别說長詩了。她看過纨绔紀甯拿來賣的詩,簡直狗屁不通,不知所雲。
紀甯看見宮裝少女投過來充滿懷疑不相信的目光,淡笑一下,繼續向鑒詩堂走去。
鑒詩堂并不是一個大廳堂,而是一條長廊,長廊兩邊是一間間的鑒詩室。畢竟買賣詩詞是一件隐秘之事,不可能一群人聚在一起。
宮裝少女引紀甯進入一間鑒詩室,關上門後,直接說道:“紀公子,請出示你的詩吧。妾身爲你鑒定。”
“你?”紀甯有些意外地問道。
一個前台接待也能鑒詩?是不是太兒戲了?
他審視地打量着宮裝少女,發現宮裝少女身材窈窕容貌俏麗自不用說,似乎氣質也端莊優雅,不像是尋常女子。
宮裝少女認真說道:“教紀公子知道,妾身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升格丙等品鑒師。妾身鬥膽鑒定紀公子您的大作。”
詩詞閣内有甲、乙、丙三等品鑒師,丙等品鑒師是最低級的品鑒師,專門鑒定一些沒有名氣的普通書生秀才所作的詩詞。
“原來如此,”紀甯立即動容地拱手祝賀道,“恭喜了。”
詩詞閣内,哪怕是最低級的品鑒師,在詩詞上的造詣也非常人能及。這位宮裝少女居然成爲了品鑒師,至少也是一位才女。再配合她的俏麗容貌,稱得上才貌雙全。
宮裝少女回禮謝過紀甯。
紀甯沉吟一下,說道:“能否借文房四寶一用?我的詩還沒抄謄出來。”
“當然可以。”宮裝少女道,向紀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引紀甯到旁邊備用的書桌。
紀甯坐到書桌前,動手磨了墨,然後執筆在一張鋪展開的白紙上寫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宮裝少女在旁邊看着,立即娥眉大皺,這哪是詩啊,雖然讀起來有點順口,但明顯字句不工整。要說是詞,好像也沒這種格式的詞牌。
其實,在紀甯執筆開始寫的第一個字,她的秀眉就開始微皺了,因爲紀甯寫的字實在稚嫩,與新手沒多大區别。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紀甯繼續寫道。
“咦?”宮裝少女不禁發出一瘋女聲驚訝之聲,美目大亮,下意識地念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好!雖然不成詩,但也頗有幾分氣象。”
“紀公子,這兩句話您拿回去好好修整一番,說不定能成一首好詩。”宮裝少女不禁提議道。
她确實與以前的纨绔紀甯接觸多次,纨绔紀甯進入詩詞閣買詩,幾乎都是她接待的,算是相熟之人。所以,在看見紀甯居然能寫出這麽好的兩個句子,出于好心,就脫口提議說出來。
紀甯淡淡一笑,繼續寫道: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看着紀甯接下不緊不慢地寫下的詩句,宮裝少女頓時不能呼吸了,美目睜得大大的,沉陷于這首詩的意境中,竟不能自已。
詩抄寫好,紀甯潇灑地站起來,離開案桌,把詩遞過去,淡笑道:“姑娘,請。”
宮裝少女出神地下意識接過詩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雙玉手捧着那首詩,瞧了紀甯半晌,歎氣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此等好詩,已不是妾身能鑒賞的了。”
“呵呵,那當如何?”紀甯淡笑問道。
宮裝少女震驚他一點也不意外,這首詩可是詩仙李白的大作。
宮裝少女卻答非所問地道:“令尊不愧是文曲星下凡,才高八鬥啊!”
敢情是她以爲這首詩是紀甯的便宜死鬼老爹紀淩遺作。
紀甯聞言不由撇了撇嘴,本想裝逼一下,沒想因爲詩太好,被便宜老爹占了便宜。
不過,這也是他的意料之中。若無便宜死鬼老爹做擋箭牌,他還真不敢把這首詩拿出來。
宮裝少女把詩還給紀甯,然後說道:“這首詩必須恭請敝閣甲等品鑒師才能品鑒它的真實價值。紀公子,請。”
紀甯微颔首,随宮裝少女走出鑒詩室,回到大廳。
宮裝少女讓紀甯在雅座小坐,她走到總櫃台跟執事說了一番。
然後,她轉身返回到紀甯面前,抱歉說道:“紀公子,實在抱歉。敝閣甲等品鑒師暫時不在,需派人請回來。您若時間充裕,可随妾身到雅室小坐品茶稍候。若不然,您也可以與敝閣約定時間,改日再來。”
原來,能成爲詩詞閣的甲等品鑒師,本身在詩詞文學的造詣就很高,從來不是尋常人,都是當地的名儒、大儒或公認才華橫溢的青年大才子。
這些人豈會将自己拘囿于區區一座詩詞閣?
所以,詩詞閣的甲等品鑒師隻能是外聘兼任。
另外,詩詞閣雖是買讀詩詞的場所,但是真正能出州府的詩詞不論是哪位才子都是不舍得賣掉,成全了他人名氣。尤其是,才華橫溢的才子往往就是一座移動的金庫,根本不缺錢。
一年下來,真正需要甲等品鑒師品鑒的詩詞絕不超過十首。
所以,詩詞閣的甲等品鑒師很少在詩詞閣坐鎮。
“那就唠叨貴閣的一杯茶水了。”紀甯站起來微笑道。
宮裝少女俏臉露出幾分微笑,優雅地行了一個謝禮,道:“紀公子,請。”
紀甯點頭,随宮裝少女移步登上三樓,然後進入一間裝修古樸、牆壁上挂着名畫書法的雅室。
雅室内的桌椅不是尋常桌椅,而是采用複古如漢代的案幾和坐席。
案幾雕琢精細,坐席是做工精細的羊毛毯,座位上放着紫藤蒲團。
“紀公子,請。”宮裝少女做了一個請入座的姿勢。
紀甯颔首走過去,跪坐在紫藤蒲團上案幾前。
宮裝少女也接着走過去,在紀甯對面,儒雅地跪坐下,動手點燃放置在案幾左上角的青銅爐香鼎的焚香。
兩人面對面隔着一張案幾而跪坐,相距較近,紀甯甚至能聞到宮裝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
在宮裝少女專心點焚香時,他下意識近距離打量一眼宮裝少女。
隻見她冰肌玉潔,巴掌大小的瓜子臉,瑩白飽滿的額頭,兩道秀眉彎彎如柳葉如遠黛,娥眉下是一雙明亮清澈的丹鳳眼,瑤鼻秀挺,櫻桃小嘴一點绛紅,肩若削成,胸|脯鼓囊囊的。
這一近距離打量,紀甯才發現這個宮裝少女居然是一個真正的美人胚子,若能盛裝打扮一番,縱然不能傾國傾城,亦相差不遠。
随着淡淡的青煙袅袅,雅室飄滿了令人安神靜氣的檀香。
宮裝少女問紀甯道:“不知紀公子想喝什麽茶?”
“顧渚紫筍。”紀甯随意道。
宮裝少女微點頭,俏臉向門口,一雙蔥白素手對着門口方向拍了拍。
很快,一位丫環小碎步走了進來,向紀甯和宮裝少女行了一禮。
“上茶,顧渚紫筍。”宮裝少女對那丫環道。
“諾。”丫環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宮裝少女轉回俏臉面對紀甯,以顧渚紫筍爲話題,與紀甯從容談起茶道來。
紀甯以前是中國古文字研究碩士,免不了思慕古人,附庸風雅地經常品各種名茶,粗略翻閱過《茶經》、《煎茶水記》、《大觀茶論》、《品茶要錄》等茶道著作。雖對茶道不是很在行,但多少了解一些。饒是如此,相對古人,他知道的還是太多了。
所以,茶道話題一打開,紀甯是侃侃而談,聽得宮裝少女肅然起敬,不由暗道:“沒想到他對茶道竟精通如斯,僅憑這點,世人唾棄他纨绔,怕是多有忌妒成分。”
紀甯與容貌俏麗、氣質端雅的宮裝少女坐而品名茶論茶道時,詩詞閣大門外的紀敬、杜守等人,還有占了大半條街的圍觀好事者站得大腿酸麻不已,仍不見紀甯出來。
“怎麽這麽久?都過半個時辰了。”那些圍觀好事者不耐煩地議論起來。
“可不是?站得老子腿都麻了!”
“紀甯那纨绔不會是賣不了詩,但又不敢出來,就死賴在裏面了吧?”
“有可能哦。”
“我看肯定是!”
“等得太久了,不如大家散了吧?”
“放|屁!他害得老子站得腿腳酸麻,浪費了那麽多時辰,不等他出來狠狠恥笑羞辱他一番,唾上幾口濃痰,難消老子心頭之恨!”
“不錯!詩詞閣是什麽地方?豈能容他長久賴在裏面?他很快就要被趕出來!”
“對對,等下去,那纨绔很快就被轟出來!”
至于紀敬、杜守等人更不可能中途離開,他們就是要守死紀甯。
不過,他們都是從小錦衣玉食,幾曾如此長久站立過,早已站得腿腳酸麻不堪,全身搖搖欲墜了。他們很想一屁股坐下休息一番,但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必須保持公子形象,隻能一邊咬着牙一邊在心裏咒罵紀甯地苦苦支撐着。
而在蘇府聽雨閣,蘇蒹葭打發采霞派回去彙報消息的家奴後,走到窗前,放眼眺望遠方,輕歎道:“我雖無傷伯仁之意,伯仁卻因我而受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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