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倫堡迷鎖的再次瓦解,導緻帝國守城部隊的士氣也随之崩潰。八月十五日,午後一點三十五分,“赫倫堡攻防戰”由高潮走向尾聲。此時此刻,帝國軍方上至恩格爾總司令下至普通士兵都已經認清擺在他們面前的殘酷現實——赫倫堡的淪陷已成定局。
……
八月十五日,下午一點四十分。一位渾身浴血的帝國騎兵少尉飛馬趕到司令部所在的總督府門前,翻身下馬,踉踉跄跄沖進恩格爾将軍的辦公室。
“總司令閣下,城門已經失守,卡爾将軍計劃将麾下部隊分散成以連爲單位,采用更爲靈活的‘巷戰’打擊闖進赫倫堡的遠東人,在此之前他需要征得您的授權……除此之外,卡爾将軍還建議您盡快撤離司令部,率領‘破法’與‘懲戒’兩大精銳騎士團退守濱海城……卡爾将軍還說他會爲主力部隊撤退争取充足的時間。”
年輕的少尉看起來很虛弱,短短一段話數次被咳嗽打斷。
“辛苦你了,我會直接給卡爾将軍發信做出安排,你先去休息吧。”
恩格爾将軍揮手示意少尉退下,站在窗前眺望硝煙彌漫的街巷,絕望到了極點,心情反而變得異常平靜。
卡爾将軍的用意再明顯不過。赫倫堡淪陷在即,這位老兵不惜犧牲自己和麾下那兩個所屬官兵大多系平民家庭出身的步兵師,掩護總司令以及出身于貴族家庭的騎士們逃離戰場。然而在恩格爾看來這樣的犧牲毫無意義,曆經連番慘敗,帝國兵力與當初出征時相比已經傷亡過半,部隊的士氣也低落到了極點,即便他這個總司令如同卡爾将軍所願率領總數不足萬人的精銳騎士們平安逃離赫倫堡,退守濱海城,又能怎樣?
赫倫堡都守不住,難道濱海城就受得住?
恩格爾将軍深深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從西格蒙特元帥的勸告,草率地發動了這場給亞珊帝國帶來毀滅性災難的戰争,而當戰争的機器被發動起來,自然會依循其固有規律轟鳴運轉,自己這個啓動戰争機器的罪魁禍首縱然心生悔意也無力使這台暴走的機器停下來。
今天赫倫堡面臨的絕境,好比亞珊帝國明日的預兆。這個老邁的帝國已經日薄西山,如同一艘千瘡百孔的大船正在汪洋中遭受來自東方的暴風侵襲,這暴風将在肆虐赫倫堡過後繼續向西席卷,一路橫掃濱海行省乃至聖城特區,直至将這艘大船掀翻撕碎。
恩格爾此刻置身于暴風中央,既看不到前途也看不到退路,心頭萬念皆灰。窗外傳來的炮聲促使他勉強打起精神,轉身走到酒櫃跟前,斟了半杯紅酒,又拉開辦公桌抽屜,拿出一個拇指大的小玻璃瓶,将瓶中渾濁的液體倒入酒杯。
顫抖的手捧起酒杯,恩格爾的心髒也在顫抖。隻要喝下這杯毒酒,短短數秒過後,他就可以将此刻正在經受的煎熬以及日後注定蒙受的恥辱全都抛在腦後,迎來徹底的解脫。
酒杯舉至唇邊,即将一飲而盡的刹那,恩格爾将軍忽然想起帕拉丁娜臨行前給他的那句忠告,手指顫抖得愈發厲害了,心緒也陷入掙紮。
恩格爾出身于亞珊帝國一個古老且素有名望的武勳貴族家庭,從小就夢想成爲一位英勇的帝國騎士。在他成長和接受教育的那個圈子裏,每個男孩從打生下來就注定要成爲帝國軍人,自然而然形成崇尚勇武的風氣,人人都以懦弱爲恥。
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于長大後蛻變成兒時鄙視的那種人。恩格爾将軍忽然感到臉孔發燙,這突如其來的恥辱感促使他狠狠抛下酒杯。
砰!酒杯摔在地上當場粉碎,摻毒的紅酒在地毯上蔓延開來。
恩格爾将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最終下定決心:與其像個懦夫那樣逃避失敗與痛苦,他甯可忍受侮辱與罵名活下去,與全體官兵共同面對帝國曆史上最黑暗的一刻,承擔其戰敗的責任,解禁後伴生爲自己犯下的錯誤贖罪。
如此想着,他回到辦公桌前,拿起“高等通訊石”接連下達命令:首先任命卡爾将軍爲副總司令,率領“破法騎士團”和“懲戒騎士團”盡快撤出赫倫堡,向濱海城方向轉移;而他本人則接替卡爾将軍當前的工作,親自指揮步兵師以總督府爲據點,利用城中錯綜複雜的街巷層層阻擊攻入城内的遠東部隊,掩護主力騎士團撤退。
恩格爾将軍的命令很快傳達到前線。卡爾将軍認爲這不妥當,試圖說服總司令重新考慮,然而這位以固執著稱的老将軍卻驚訝的發現恩格爾比他更固執,最終隻得無奈地接受了恩格爾的安排,率領騎士團匆匆撤離即将淪陷的赫倫堡。
恩格爾這個總司令留下來與斷後部隊并肩作戰,雖然無法改變帝國一方注定失敗的命運,卻給奮戰在最前線的官兵帶來極大的激勵。士氣有所回升的守城部隊在最後關頭釋放出空前的戰鬥力,每一棟樓房、每一條街道都成爲雙方激烈争奪的戰場。
舍生忘死的帝國官兵迫使強大的遠東部隊不得不放緩突進節奏,以“铠騎士”爲先導,憑借厚重的裝甲和兇猛的火力逐一摧毀帝國士兵據守的建築,擲彈兵與步槍兵以機械铠作爲移動掩體穩步推進,将被迫撤離倒塌房屋的敵軍一一擊斃。
殘酷的巷戰持續到黃昏時分,攻城部隊傷亡官兵近兩千,守城的兩個帝國步兵師更是折損過萬。僅就傷亡數字而言,“赫倫堡攻防戰”無疑是自從今年春天戰争爆發以來遠東與帝國雙方遭遇的最慘烈的一場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