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薇雙手觸摸水晶球另一側,含笑點了下頭。
“戰艦的控制系統其實與迷鎖的控制方式差不多,以這顆水晶球作爲媒介,你可以遙控戰艦中的所有設施以及全體機關仆從,也可以運用艦載迷鎖的所有功能,除此之外,你還可以将上述系統接入雲網。”
就在神薇做出解釋的同一時間,羅蘭也收到系統提示。
——是否将神器級魔導戰列艦“魯道夫号”的主控系統接入雲網?
羅蘭對這類詢問已經很熟悉了,當即做出肯定的選擇。随後查看系統面闆,打開雲網頁面,果然在“迷鎖子頁面”發現了新變化。
就在幾分鍾前,這個子頁面下還隻挂載了“寇拉斯堡迷鎖”,此刻又多出一個子項,正是“魯道夫号”的艦載迷鎖兼控制系統。
艦載主控系統連接雲網,對羅蘭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通過系統面闆遠程操縱“魯道夫号”,而不必親自坐鎮艦橋指揮作戰。
移交“魯道夫号”控制權限過後,神薇那張由金屬鑄造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人性化的表情,挽着羅蘭的手,柔聲說:“我知道昨夜的經曆對你造成很大打擊,希望這件禮物可以給你帶來些許安慰,稍稍減輕你的悲痛。”
羅蘭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一個人的喜悅與悲傷,難道可以像金錢那樣精确計量,難道是可以相互抵消甚至進行買賣的?哪怕事實上可以,但是神薇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還是使他内心深處某根特别敏感的神經被刺痛,禁不住火氣上湧。
“神薇姐,我很喜歡這艘魔導戰艦,也非常感激你對我的幫助,但是這與昨夜寇拉斯堡發生的慘案是兩碼事!老實說,因爲我父親的不幸遭遇,我不能不對你懷有怨氣。”
既然已經開了頭,羅蘭索性将壓在心頭多時的話全都傾吐出來。
“神薇姐,您是命運女神的聖者,您本人也具有掌控命運的神力,可我真的不明白,當初您爲何沒有竭盡全力拯救魯道夫的兒子,拯救那個真正的羅蘭·寇拉斯?”
“的确,‘神迹術’隻有一半幾率複活被犬魔吞噬的死者,但是您身爲命運女神,在某種程度上掌控概率分布又有何難?爲什麽非要讓魯道夫,這個不幸的男人,一再承受厄運打擊!”
“就在前不久,我曾拜托您設法說服您的姊妹蒂莫絲女士,不要利用她的虔誠信徒瑪利亞在迦南傳教,因爲這不僅會毀了瑪利亞與她丈夫的家庭幸福,甚至會釀成一場宗教戰争,導緻無數人流血犧牲,無數家庭因此殘破……我原本以爲隻有因果女王才會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姊妹倆的行事作風并沒有什麽本質區别!”
羅蘭之所以如此憤怒,不僅僅是生神薇的氣,更是在生自己的氣。他真正憤怒的是自己無法全情投入憤怒,憤怒的同時并沒有喪失理性,準确的判斷出神薇對魯道夫之死内心有愧,而自己恰恰可以通過表達憤怒利用對方的愧疚,從而謀取一些好處——或者更準确的說是以父親之死作爲籌碼,向神薇索取一些補償。
羅蘭在憤怒的同時也感到深深的悲哀。他不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個利欲熏心、熱衷權謀的野心家,所以才被命運女神相中,拔擢爲她的選民;抑或是在成爲命運女神的選民之後,被迫帶着面具于各方勢力之間周旋,才漸漸變得越發冷酷精明,沉湎于耍弄心機,以至于竟然喪失感情沖動的本能,喪失說出真心話的天性,變成一個純粹的理性動物。無論如何,至少就此時此刻而言,他讨厭這樣的自己。
“或許你會覺得很奇怪,剛剛聽了你說的那些言辭激烈的話,看到你大發脾氣,我反而覺得很欣慰,與其把怨氣憋在心裏,成爲一塊心病,倒不如發洩出來更痛快。”
神薇的脾氣——至少對羅蘭一人而言——簡直好得出奇,與她那“鋼鐵”的稱号構成鮮明反差。面對羅蘭絲毫不留情面的指責,仍然心平氣和,溫柔依舊。
“你指責我在營救魯道夫之子的時候沒有傾盡全力,這實在是一個誤會。根據瓦雷斯衆神締結的《冥河誓約》,吾等真神皆不得以神力直接幹涉凡人的生死,除非魯道夫之子有資格于死後封神,否則你讓我這個在凡間被捆住手腳的女神拿什麽來拯救他呢?”
神薇歎了口氣,接着說:“事實上我已經盡最大可能幫助魯道夫,如果他願意接受一個靈魂受到嚴重創傷以至于變成白癡的兒子,我不介意複活真正的羅蘭·寇拉斯,可惜他拒絕了,因爲這樣的繼承者顯然無法幫助他完成帶領遠東人走向獨立的事業,後來我又給他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用一個來自異界的、更聰敏的靈魂代替他兒子的靈魂。魯道夫最終做出一個痛苦的選擇,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強迫他,事實證明他的決定非常明智,這一點不需要我多說。”
羅蘭對神薇後半段自辯持保留意見,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前半段話。魯道夫之子,顯然是不夠格封神的。這一點不需要神薇點破,羅蘭也心裏有數。不過神薇這句無心之言,倒是給了他一線希望。
“神薇姐,假如有一天我能徹底消滅黑袍巫妖奧特洛,從他手中奪取《奈落聖典》,将這件象征死神信徒最高榮耀的黃道神器作爲祭品,獻給吾主辛德拉,可否使靈魂被囚禁在《奈落聖典》中的魯道夫獲得解脫,在吾主的身邊獲得一席之地?”
羅蘭這番話說的字斟句酌,所謂“在吾主的身邊獲得一席之地”,意味着他希望父親的靈魂獲得解脫、升入辛德拉神國之後,不僅僅成爲一個祈并者,而是更進一步,成爲命運女士的“從神”,成爲瓦雷斯天宇萬神殿中的新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