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反問當場給羅蘭造成十萬噸重擊,灰溜溜地縮回沙發裏,舉杯喝酒遮掩尴尬。
有些事就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羅蘭幫助别人處理情感問題時考慮得很周全,但是輪到自己面對情感糾紛就陷入理還亂、剪不斷的窘境,不知該如何是好。
魯道夫沒再挖苦兒子,自斟自飲一杯,沉吟許久,突然開口。
“你覺得瓦西裏莎這個名字怎麽樣?”
“瓦西裏莎……聽起來很不錯。”
在遠東當地方言中,“瓦西裏”這個名字具有領主、統治的含義,“瓦西裏莎”是“瓦西裏”的陰性表達,同理可知具有“女領主”、“女繼承人”之類的寓意,作爲未來遠東公主的芳名很合适。
“你喜歡就好,”魯道夫露出釋然的笑容,“希望熱妮娅和我們的小女兒也會喜歡這個名字。”
“她們一定會喜歡的。”羅蘭舉起酒杯,“陛下,讓我們爲瓦西裏莎殿下幹一杯!”
“幹杯!願女神保佑瓦西裏莎!”魯道夫興沖沖地跟兒子碰杯,随即将産自露西亞高原的烈酒一飲而盡。
一杯不夠,人逢喜事精神爽,怎麽也得連幹三杯!
當最後一瓶酒見了底,就連具有“神性軀體”的羅蘭都有點受不了,跑到廁所去痛痛快快地嘔吐了一番,又打了水洗了把臉,這才稍微驅散醉意。強忍着眩暈的醉意,羅蘭扶着牆回到小宴會廳,發現父親的酒杯也見了底,坐在沙發上兩眼發直,顯然已經徹底醉了。
“喝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免得熱妮娅阿姨和米拉擔心。”
羅蘭自己就有點腳步發飄,還試圖攙扶父親起來,手指剛一觸及魯道夫胳膊,這個醉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就像觸電似的跳了起來,兇狠地推開羅蘭,表情竟然變得異常猙獰。
“别碰我!你這可憎的遊魂!”
“父親,您怎麽了?”羅蘭不由打了個寒顫,試探着靠近突然發起酒瘋來的魯道夫,想把他從酒醉導緻的癫狂中喚醒,“别怕,這裏沒有什麽遊魂,也沒有任何能夠傷害到您的東西。”
“沒有遊魂?撒謊!你還想騙我多久?”魯道夫突然暴怒起來,紅着眼睛,惡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兒子,如同一頭發狂的餓狼,“明明你自己就是那條可贈的遊魂!”
羅蘭心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卻還勉強保持鎮定,擠出微笑安撫魯道夫:“我是您的兒子啊,怎麽會成了遊魂?”
“不,你不是我兒子……”
喝醉的人總是這樣喜怒無常,魯道夫前一秒還處于暴怒狀态,現在突然變成洩氣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流着淚連連搖頭,口中喃喃自語。
“你才不是我的兒子……真正的羅蘭七年前就死了,你裝得像真的一樣,可你騙不了我……”
“您在說醉話,我一直活的好好的……”
羅蘭臉色蒼白,嗓音禁不住顫抖起來。魯道夫的醉話透露了他最大的秘密,難道這個男人真的已經猜出他并不是真正的羅蘭,而是來自異界的穿越者——一個占據了真正的羅蘭的身軀的遊魂?
羅蘭不願相信這一切。哪怕魯道夫真的覺察到什麽,他也希望對方僅僅發覺了一些蛛絲馬迹,而非了解全部的真相。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魯道夫知道的比他想象中更多。
“我沒醉……就算醉了也無所謂,這些話我藏在心裏七年,早就想說了……”
“你不是真正的羅蘭,這我早就知道,七年前那個悲慘的夜晚……當我在地精洞穴深處找到我的兒子,那可憐的孩子已經被犬魔謀殺,被啃食得屍骨不全……”
魯道夫淚流滿面,哽咽着繼續說下去。
“我像瘋了一樣,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複活我的兒子,我知道……被犬魔殺害的人,連肉體帶靈魂都将被損毀,無法用人間的法術複活,然而我不甘心……我還想做最後一次嘗試,爲此動用了一支珍藏多年的‘神迹術’卷軸……”
“當我展開卷軸,完成祈禱儀式,命運女神響應了我的祈求,派遣她的第七聖者——‘鋼鐵公主’神薇女士降臨到我面前,先是給我帶來一瞬間的狂喜,然而立刻又熄滅了我的希望……”
“神薇女士向我坦言,‘殘缺的靈魂不可能恢複如初’……如果我執意複活兒子,最後隻能得到一個智力低下、感知遲鈍、毫無魅力的白癡,形同一具行屍走肉……我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可悲的結果,那就隻能選擇另一條路——由神薇女士施法從異界喚來一個健全的靈魂,使之與我那可憐兒子殘缺的靈魂融合,吸納他的部分記憶和情感,爲我創造一個更出色的繼承者。”
說到這裏,魯道夫已經泣不成聲。
羅蘭在震驚過後體會到一絲無法言說的悲涼。作爲當事人之一,他完全能夠理解魯道夫面臨艱難抉擇時的痛苦心情。
是要白癡親兒子,還是要一個借屍還魂的陌生人?
可想而知,七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魯道夫爲此陷入左右爲難的困境。
經過長時間的猶豫,最終他被迫做出一個痛苦而艱難的決定:放棄複活親兒子,選擇神薇指出的第二條路。遠東的事業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業,辛德拉的信仰在遠東剛剛萌芽,而他已經不再年輕,教會需要一個新的旗手,他必須後繼有人。
當辛德拉主持靈魂融合儀式的時候,羅蘭的殘魂發出本能的抗拒,并且呼喊父親救命。魯道夫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爲力,禁不住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