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長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爲何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問題,不過還是據實回答。
“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酒喝的太多,手抖個不停,幹起活來磨磨蹭蹭,要不是看在他是老資格的份上,早就辭退了。”
“幹活磨蹭?這太好了!”約翰·勞爾拍手大笑,“行長先生,請在前台開辟一個業務窗口,專爲兌換金鈔而設,記住,央行隻提供這一個窗口兌換金鈔,所有人都得在窗前排隊,然後您就把我們那位酒鬼老頭派去兌換窗口,專門負責承兌業務,我想以他的工作效率……每天最多辦理三四十份兌換單據,然後就得下班喝酒去了。”
行長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按照這個效率兌換金鈔,恐怕很多人不耐煩排隊等待,随着時間的推移,市場上的恐慌情緒漸漸消退,這場擠兌風波也就自動平息了。”
“這正是我期待看到的,弗蘭克殿下,您以爲呢?”約翰·勞爾唇角上揚。
弗蘭克微微點頭,疲憊的歎了口氣:“現在也隻能用這個辦法了,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麽意外狀況。”
随着央行開放兌換窗口,七月三十日“黑色星期五”的恐慌似乎已經成爲曆史,人們的情緒有所穩定,市場上的金鈔價格也在跌到低谷之後呈現出些微的反彈勢頭,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轉變,然而,八月八日傍晚,一則來自隕星洋對面的突發消息傳到聖城,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弗蘭克現在最怕的就是已經岌岌可危的金鈔系統再次遭遇意外沖擊,可惜怕什麽來什麽,意外還是發生了。
八月八日,新大陸威爾諾亞衆多土著亞巨人部落,突然聯合起來向殖民定居點發起突襲,約頓海姆礦業公司首當其沖,成了部落聯軍重點打擊的目标。
礦業公司主管在遭遇襲擊的第一時間就向當地駐軍司令請求支援,然而與此同時,駐軍營地也遭受亞巨人的襲擊,自顧尚且不暇,根本沒有餘力支援礦業公司。當穆勒首相和弗蘭克收到這封來自新大陸的告急信時,約頓海姆礦業公司已經失去聯系,即便還能在部落聯軍重重包圍下堅守一段時間,庫存的魔晶也難免慘遭洗劫,倘若把遭到屠殺的工人和被破壞的采礦機器計算在内,損失總額将大到無法估量。哪怕帝國方面最終擊退土著聯軍,約頓海姆礦業公司也難免陷入破産保護的境地,至少需要一到兩年的重建才有可能恢複元氣。
然而帝國當局已經沒有時間等待約頓海姆礦業公司化險爲夷,隻要公司遭遇土著部落聯軍圍攻的消息傳揚出去,以公司資産做抵押的金鈔立刻會跌穿谷底,哪怕穆勒首相千百次重申當初的承諾,人們也不會傻到相信手中的金鈔還能兌換到等額的魔晶。
在那之後将會發生什麽?
弗蘭克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連夜與穆勒伯爵會見過後,弗蘭克隻能做出一個被動的決定:封鎖消息,等待轉機!
八月八日發生在約頓海姆的土著暴動,對于弗蘭克是一個意外,而在羅蘭眼中卻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實上,這一天他已經等待了很久,甚至提前一周調兵遣将,預備了一檔實況報道“約頓海姆大騷亂”的廣播節目。
暴動發生的當天,羅蘭來到播音室中,借助魔導通話儀與身處暴動現場的兩位“前線特派記者”——安特隆和歐羅玫——保持連線,随時将當地發生的沖突播報給守在收音機前密切關注此事的聽衆朋友們。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守在收音機前收聽這期節目的聽衆,除了遠東當地的居民,還有爲數不少的帝國内陸聽衆,其中包括帕拉丁娜——以及金鈔市場上的投機者。
盡管帝國政府已經竭盡所能封鎖關于約頓海姆騷亂的消息,國内報紙一概不準報道,然而這種封鎖面對無形的“魔導廣播網”時卻顯得千瘡百孔,根本阻擋不了真相的曝光。
就在這個動蕩的傍晚,無數人前一刻還在收音機前屏息聆聽,下一刻突然發狂似的跳起來,抓起家中所有的金鈔沖出門外,寄希望于最短的時間内将之全部花出去,無論買什麽都好,隻要能買到有價值的商品。
八月九日,一場比7月30日“黑色星期五”更猛烈的恐慌狂潮席卷聖城,而後迅速蔓延到全國各大城鎮。發生在新大陸的騷動已經是紙裏包不住火,相繼被“遠東之音”和迦南、斐真、海藍等國的報紙曝光,謠言越傳越兇,以至于帝國内陸的人們大多堅信約頓海姆礦業公司已經落到野蠻人的手中,而帝國政府看起來根本無力奪回這筆資産。既然約頓海姆礦業公司已經不複存在,無法再爲帝國生産魔晶,誰要是還相信帝國金鈔能兌換到該公司出産的魔晶,豈不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沒有人願意做傻瓜,那麽順理成章的,人人都試圖抛出手中的金鈔,即便無法換回魔晶,無法換回真金白銀,哪怕隻是換到面粉和布料之類保值的生活必需品也好。
一場空前的金融風暴在帝國大地上肆虐,最先承受風暴沖擊的是金融系統,全國性的擠兌狂潮給銀行業造成緻命打擊,資本較爲薄弱的中小銀行相繼倒閉,福格爾家族銀行這樣的業界巨無霸也顯得風雨飄搖。
金融風暴很快就蔓延到實業領域,引發更爲猛烈的經濟危機。随着金鈔日複一日的急劇貶值,通貨膨脹率也一路上揚,人人都在搶購生活物資,面粉價格成了風向标,短短一周之内漲價三倍,就這還供不應求。
鈔票貶值加上生活物資價格暴漲,如同兩座大山壓在企業主肩頭,生産活動成本激增,迫使他們不得不辭退工人暫時停業。如此一來又增加了社會上的失業人口,減少了商品供應量,進一步加劇了經濟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