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羅蘭和弗蘭克在信中的遣詞造句都很講究,普通人隻能從中看出遠東王子和帝國太子超越政治立場的深厚友誼,爲此深受感動也未可知,了解更多内情的人則能通過信件看出兩人之間的競争意識,此外還有别的什麽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件事給羅蘭帶來一些小小的困擾。王子與太子通信中表現出的古老而高尚的騎士風度,頗得遠東中産階級和上流社會賞識,但是那些愛國心更強烈、民族情感愛憎分明的下層民衆就頗不是味道,覺得王子殿下對于帝國侵略者的态度未免太過軟弱。
輿論壓力迫使羅蘭不得不再次來到“爐邊談話”播音室,通過廣播向遠東民衆剖白心迹,表明自己絕對沒有一絲一毫出賣國家利益的念頭,在信中給予弗蘭克太子的祝福,純粹是出于私人友誼,無關政治立場,他與弗蘭克的友誼也絕不會妨礙遠東對亞珊帝國的外交立場。如果命運迫使這對跨越國境線的好友在戰場上相逢,羅蘭将毫不猶豫履行自己的責任,以手中的神劍向弗蘭克緻敬。
“洗白”的努力沒有白費,這期“爐邊談話”播出後,遠東政府馬上通過廣播熱線和報紙問卷進行追蹤調查,将社會各界的反饋彙總起來,五千份問卷當中有4900多份表示諒解羅蘭的苦衷,還有超過3800份問卷表示支持羅蘭公私分明的态度,并且爲他的坦蕩胸懷所感動,大大提升了對王子殿下的好感。
問卷調查的結果使羅蘭深感安慰,同時也繃緊心中的那根弦,牢記這個教訓,往後與國外友人書信往來的時候,千萬要謹慎斟酌遣詞造句,哪怕隻是禮節性的問候也不能疏忽,天知道會否再碰見弗蘭克這樣的“逗逼”,不經授權就把信件登報!
“通信事件”總算有驚無險的化解,羅蘭最郁悶的還不是受到輿論質疑,而是他與弗蘭克所處境遇的差别。不謙虛的說,他在遠東無論人氣還是民衆支持度都遠比弗蘭克在帝國高得多,饒是如此他還是得低三下四、誠惶誠恐的向公衆道歉,做出解釋,而弗蘭克同樣蒙受“勾結敵國王儲”的質疑,卻連屁都不用放一個,更不必說公開向民衆道歉。亞珊帝國的報刊也都對此事視而不見,沒有一家媒體敢于讨論此事,遑論批評。
寇拉斯王國并不是一個崇尚“民主”的國家,羅蘭也不認爲在當前的社會環境下推行民主政治是一個好選擇,但是他盡量維護當政者與民衆互信的原則從未動搖過。相比之下,弗蘭克似乎并不在意民衆的感情,這從他公開發表與羅蘭的通信而不做出任何解釋就可見一斑。
弗蘭克這是典型的“貴族心态”,在聖城的上流社會圈子裏非但不會招緻批評,反而會傳爲美談。然而這種心态真的好嗎?羅蘭對此不敢苟同。弗蘭克口口聲聲推行社會改革,緻力于消除階級鴻溝,向來以親民的姿态出席公衆活動,可是他骨子裏仍然保持着貴族派頭,自己心裏的“辮子”都沒有剪掉,又怎能号召貴族階層放下傲慢擁抱平民?
思想與行爲的分裂,是弗蘭克的老毛病,羅蘭對此早有覺察。弗蘭克可能隻是一時興起就把那兩封信登報公之于衆,認爲這隻是他的私事,民衆無權過問。可他沒有意識到,站在他那個位置上,一言一行都難以擺脫政治色彩,無意間傷害了民衆情感也損害了政府的威信,自己卻一無所知。弗蘭克身邊那群眼高手低、熱衷鑽營的家夥要麽同樣不把這當回事,要麽心裏有數卻不敢谏言,使弗蘭克陷入“皇帝新裝”的幻覺裏,自我感覺良好,殊不知正在自掘墳墓。
“通信事件”隻是一件小事,卻折射出被世人并譽爲“當代青年改革家”的兩個人,在思維方式上存在本質的差别。弗蘭克與羅蘭相繼推出的貨币改革政策看起來區别不大,然而正是由于兩人思維方式的差别,這兩項政策其實從初衷到實行細則再到最後的成果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羅蘭推行貨币改革的時候國内經濟蒸蒸日上,政府威信如日中天,發行金鈔是一個旨在錦上添花的“反周期操作”,即便發行金鈔初期因爲兌換問題給民衆帶來輕微的困擾,也不是什麽大麻煩,總體來說波瀾不驚,不出三個月金鈔就取代金币成爲市面上的主流貨币,完全符合政策制定者的預期。
弗蘭克所處的環境則完全不同,帝國政府深陷債務泥潭,發行帝國金鈔不是錦上添花,而是爲了救命!除了迫于還債壓力,弗蘭克還在四月間大刀闊斧的促成了一系列囊括農奴、土地和稅法的改革法案:
4月13日,帝國政府頒布經過修訂的《地租法案》,将地租稅改爲邊際遞增累進稅率,向國内大土地所有者開刀,以重稅迫使他們出售土地。
4月15日,帝國政府頒布《土地銀行法案》,由政府出資創辦一家國有土地銀行,開設土地交易所,面向全國收購耕地田産。
4月16日,帝國政府出台《解放農奴法案》,由政府出錢——價格标準當然定的很低——以半強迫,半贖買的方式從地主手中購買農奴的賣身契,并且當場賜予農奴自由。
4月18日,帝國政府公布《耕地開發法案》,宣布由政府出資向土地銀行購買大片耕地,創辦國有農場,推行現代規模農業,以期增加農業産出。國有農場還将爲那些被解放的農奴提供一份可供安身立命的工作。由于國有農場和土地銀行都屬于“國企”,耕地所有權的轉移不過是“左手倒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