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算是聽明白了,原來帝國當局打得也是同樣的算盤——妄圖通過發動一場戰争,搜刮遠東的民脂民膏以貼補國内虧空,把國内社會矛盾轉嫁到遠東人頭上。
堅固的堡壘往往更容易從内部攻破。面對随時可能到來的危機,羅蘭立刻産生兩個念頭,其一是動員全國力量加強備戰,其二是深入了解帝國朝野的動态,嘗試與帝國内部反對戰争的意見領袖建立聯系。
“那麽帝國内部是否存在有識之士,站出來反對軍方的擴張傾向?”
“這是個好問題,切中要害!”安東尼笑着豎起四根手指,“根據我的觀察,帝國境内至少有四股勢力反對東征。”
“其一是底層大衆。他們承受着戰争的主要成本,爲了支持戰争不得不從自己的牙縫裏擠出更多稅金,被迫服勞役,甚至充當戰場上的炮灰,忍受着實實在在的痛苦,然而即便戰争勝利,從遠東掠奪的财富大多被官老爺們瓜分,輪到他們時隻剩一點點殘渣而已,當然有充分的理由反對戰争。”安東尼歎了口氣,眼中流露些許悲憫,“底層大衆人數雖多,可惜在政府高層沒有代言人,亞珊聖城的老爺們不會過多考慮他們的意見。”
沉默的大多數在被發動起來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苟活,默默的死去,盡量少給國家添麻煩。羅蘭同情帝國底層民衆,但是目前還找不到一個合适的途徑借用這股力量制止戰争,輕輕歎了口氣,等待安東尼繼續說下去。
“反對東征的第二個群體……是以我們福格爾家族爲代表的跨國投資者。”安東尼讪讪一笑,随即換上一副莊嚴的表情:“我們反對一切形式的國家與民族沖突,信奉世界主義,希望天下永遠太平,無論哪國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做生意,通過自己的工作增大全人類的福祉——這就是我們共同的理想。”
“資本家的世界主義。”羅蘭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安東尼的“理想”不能說是虛僞的漂亮話,資本的跨國流動的确可以增大社會總福利,關鍵在于秉承此種理念的“福格爾”們避而不談分配問題。在他們的理想國裏,資本收益率永遠大于經濟增長率,社會總福利這塊大餅看起來越做越大,但是分配也越來越不均,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絕不是什麽世界大同的樂土。
抛開這些理念分歧,亞珊帝國的金融資本家們反對東征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因素,他們大多通過福格爾家族銀行秘密投資了遠東國債,這兩年來收益相當不錯。不談什麽世界主義理想,僅僅是出于投資風險考慮也不希望寇拉斯政權崩潰,因此他們一定會盡力阻止帝國出兵遠東,設法促成和談。
“福格爾家族是遠東人的老朋友,謀求和平是我們共同的立場,希望大家都能各盡所能,避免戰争。”羅蘭對安東尼做出暗示。
安東尼心領神會的笑了笑,沒有直接回應他的暗示,繼續剛才的話題。
“反對出兵東征的第三股勢力是以穆勒伯爵爲首的現任内閣成員。”
“穆勒内閣不是急于擺脫指責麽,爲什麽反對發動一場轉嫁矛盾的戰争?”羅蘭問。
“道理其實很簡單,戰争從長期來看或許能緩解帝國内部矛盾,但是從短期來看勢必加劇矛盾!打仗需要籌備錢糧,軍部可不管錢糧從哪裏來,隻管向内閣伸手,要求穆勒政府保障軍需後勤供應,穆勒内閣爲了維持殖民地戰争已經費盡心思、搞出一堆爛賬,東征的軍費又是一筆巨大的開銷,萬一東征進展不順,僵持個三年五載,豈不又是一個消耗錢糧的無底洞?恐怕戰争尚未結束,穆勒内閣先得集體下台謝罪了。”安東尼攤開雙手,“這就好比房子着火,軍部建議挖一口井,抽水出來滅火,然而穆勒首相眼下就被困在着火的房子裏,等不到水井打好就要被活活燒死,又哪裏肯答應幫軍方籌措挖井的費用!”
“有道理,換做我是穆勒伯爵,也不會支持軍方的做法。”羅蘭忍俊不禁,“最後一支反對東征的勢力是什麽人?”
“是以弗蘭克太子爲首的‘改革派’。”安東尼提到太子殿下,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絲敬意。
“弗蘭克太子正值壯年,思想開明,精力充沛,在他身邊聚集了一大批改革派幹将,這群人有相似的背景,貴族出身、帝國中央大學畢業的青年知識分子,大多有在斐真、海藍、迦南等經濟強國留學的經曆,崇拜國外那一套制度,認爲亞珊帝國的宗教、法律、經濟乃至政治制度都已經過時,再不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就要陷入崩潰。”
“聽你這麽說,帝國的改革派人士大多是憂國憂民的進步青年,他們打算怎麽着手改革?”羅蘭饒有興緻地向安東尼打聽。